时间如同流水一般,悄然从指间逝去。荷华虽处深宫,却也听说,摇光同宸王烨的分歧越来越大。
宸王烨不止一次对身边的内侍感叹“太子狼子野心,不肖似寡人”,但因为摇光根基已稳,宸王烨一时间竟是莫奈可何,然而太子党的官员,变动却愈发剧烈。
面对宸王烨的步步紧逼,摇光终于发作了。
在少府尹悦被换掉后,一封奏折,连夜送到丞相府,又在次日的朝会上,由丞相臧寿当场呈给宸王烨。
奏折里的内容,是萧廷的口供。
也不知道摇光究竟用了何种法子,让萧廷承认,自己在幽京时,曾多次派人行刺王后荷华与太子摇光,只为了帮助秋夫人以及公子恒,争夺储君之位。
不仅如此,萧廷还交代,秋夫人乃是临渊君颜瑾送进宫,为的就是动摇宸国的国本。
奏折一经公布,登时引起轩然大波。
“陛下,为了我大宸的将来着想,绝不能改立太子啊!”臧寿声泪俱下。
其余朝臣亦是声声附和: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陛下应当早日将公子恒与秋夫人迁出紫宸宫,令他们前往封地!”
“求陛下流放秋夫人与公子恒!!”
……
面对三公九卿的呼声,宸王烨面沉如水。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底下立着的太子摇光唇边一抹笑意淡得仿佛薄云。
连征三国的战绩,已然让摇光的储君之位,无可动摇。
许久许久,宸王烨总算出声:
“公子恒年纪尚小,此事改日再议,退朝。”
这一场争论,传入荷华耳朵里时,荷华亦是有些感慨。
没想到宸王烨居然也有顾念父子情分的时候。
但这点情分,为何没有分给摇光一点点呢?
她不知道摇光在听见宸王烨对公子恒的维护时,是如何想的,当是时,恰是小年夜,再过一天便是除夕,民间合家团圆,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紫宸宫内,却人人自危,冰冷得犹如一座孤城。
就连夜空里盛放的烟火,都显得那么孤寂而幽寒。
荷华默然站在窗前,凝望一重又一重连绵无绝的宫墙上,闪烁的火树银花。
那些绚烂的火花自寒夜穹顶流泻而下,青白烟火裹着细雪升空,在风里结成冰棱,碎成千万片银屑,各自坠向无人的暗。枯枝勾住最后半缕光,连倒影都冻在人的眼底。
这个时候,璇玑又在做什么呢?
她怔怔想着,忽而,裙摆拂过地面的窸窣声响起。
凤梧殿外,不速之客至。
注视着眼前蛾眉螓首,衣锦褧衣,温婉秀丽得如同新月清晕的女子,荷华不禁微微蹙眉。
秋夫人?
她来做什么?
没等荷华出声询问,秋夫人忽然撩衣下跪,眼圈通红。
“求王后殿下庇佑妾!”
听见秋夫人的恳求,荷华凝眉。
“秋夫人,本宫被陛下幽禁,尚且自身难保,又如何能庇佑你同公子恒?”
秋夫人却神情凄楚:
“王后殿下,恒儿的乳母……死了。”
荷华微微一惊。
秋夫人又道:“今日陛下赏给恒儿一盏枫露茶,妾觉得有些烫,便让恒儿晾凉了再喝,谁知乳母过来,替恒儿尝了口后,登时……登时便七窍流血,不治而亡!”
回忆起乳母死时的惨状,秋夫人轻轻打了个哆嗦。
“派人去查了没有?”荷华问道。
秋夫人含泪点头:“查了,可宫人与太医都说是陛下赏赐的东西,不可能有问题。陛下身体抱恙,妾不敢惊扰他。”
荷华皱眉。
难道会是宸王烨想杀了公子恒?
不可能。
如果真的是宸王烨,他没有必要用暗害的手段,直接一杯毒酒赐死了事,更不会在朝臣请求流放秋夫人母子时,维护两人。
那想杀公子恒,且有如此手段又做得滴水不漏的人,会是……
答案呼之欲出。
秋夫人不是傻子,自然能想明白这点,所以才来向荷华求助。
她一声哽咽,向荷华叩首道:
“王后殿下,妾别无他求,只求太子继位后,妾能带着恒儿去往封地,哪怕是穷山恶水也没关系。”
“妾是临渊君送来紫宸宫的人不错,可妾……妾侍奉陛下多年,从不敢对王位生出一点觊觎,是陛下想改立太子,妾不愿太子殿下对恒儿心怀芥蒂,妾只想恒儿能好好活下去,王后也做了母亲,应该能懂妾的心思。”
她泪水涟涟,“试问这天底下,对母亲而言,有什么比孩子的性命更重要的呢?求王后帮妾!”
见秋夫人心诚至此,荷华心里微地一声叹息。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王位之争,向来你死我活,她既然如此看重公子恒,又何必任由宸王烨,推着公子恒同摇光相争?
因为荷华迟迟不肯应声,秋夫人又给她重重磕了一个头:
“妾会说服陛下,送回王后册宝与印玺,解除王后的幽禁,求王后给妾一个机会!”
连续的叩首,令秋夫人原本白皙光洁的额头已是一片红肿,隐约有血丝渗出,愈发触目惊心。
体谅她一片慈母心肠,荷华总算开口,长长叹道:
“夜色已深,回去吧。本宫会想办法给太子殿下递口信的。但太子殿下愿不愿意听,本宫……也不能保证。”
秋夫人总算含泪告辞。
送走秋夫人后,荷华靠在软塌上,以手撑颐。
念薇担忧道:“秋夫人向小君示好,小君怎么想?”
荷华蝶翼般的睫毛轻轻向上一挑。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秋夫人既然愿意帮本宫,本宫也只能想法子保证公子恒在紫宸宫内的安全了。”
“但太子殿下那边恐怕……”念薇迟疑。
想了想,荷华嘱咐她:“拿笔来,本宫要给苏日勒写信。”
她可以在摇光动手前,将公子恒平安送出紫宸宫。
但离宫之后,公子恒究竟能不能保住性命,就不是她能决定的了的事。
归根到底,公子恒,也是竞争王位的对手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