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
铁骑扬起滚滚烟尘,朝若幽河下游而去。
凝视着远去的耜国大军,沈冉策马出阵,问摇光:
“殿下,是否要末将领兵追击?”
摇光想了想,一声令下:“追!”
炎炎烈日之下,楼船当先破浪,艨艟载甲士,竹筏托辎重,三千艘战船首尾相接,如雁阵般推进。鼓声震天动地,校尉执旗指挥,士卒划桨整齐划一。
前锋已登北岸,后卫犹自岸上列阵,浮桥随波起伏,十万大军竟在两个时辰内悄然渡尽,唯余满江旌旗倒映夕阳。
直到最后一名耜兵的影子,也消失在绥宁县前面的牧野原里,荷华方才按捺下心中激动,问道:
“所以,这一仗,我们……是不是胜了?”
她的银甲上同样遍布箭痕,脸上还破了一道口子——虽然耜宸交战的后半节,她一直在木楼上击鼓,但中间好几次,有耜兵顺着木梯爬上来,试图刺杀荷华,还有无数弓箭手朝着她的方向放箭。
她能活下来,只能说命大。
听到荷华的问题,摇光先是一怔,反应过来后,他凝视着盔甲血迹斑驳的荷华,长腿一擡,利落地翻身下马,月白色披风在空中划出一个潇洒弧线,当着所有人的面,向荷华单膝跪地:
“此番大获全胜,母后功不可没,多谢母后,母后万安!”
在他的带领下,十几万大军齐齐跪地,山呼声震耳欲聋:
“多谢王后!!王后,万安!!!!”
若幽河大捷的消息,如星星之火一般,蔓延至沧澜郡,又从沧澜郡一路传至宸国王都天耀城。
不仅如此,王后是太阳神化身,亲自上阵杀敌,奏响战歌,鼓舞军心的事迹同样不胫而走。摇光在捷报里特意提及,若母后能一直随军同行,定能稳定军心,令将士更加骁勇善战。
通俗来说,就是能打胜仗。
虽然宸王烨听了传言后,觉得一切都很荒诞。
他眼里的荷华,向来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几乎不可能与打仗两个字联系在一起,更不要提亲自上阵杀敌。
但他喜欢打胜仗这三个字。
更喜欢看自己的将士为自己开疆拓土。
为此,死一千人,一万人,十万人,百万人,他都不甚在意。
只要国力允许。
退一万步而言,就算王后真在随军征战的过程中不幸去世,那大不了……
换一个王后呗。
反正自从王后出宫的那日开始,自己已经做好她回不来的准备。
若回到宸国的,真的只是一具尸体,他会给予她厚葬,为她在自己的地宫陵寝中保留一个位置。
虽然扪心自问,荷华在王后之位上,做得很称职,除了偶尔会耍耍小性子以外,没什么大的问题。
但再怎样称职,后宫,终究只是一个用来消遣的地方。
于宸王烨而言,他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却都比不过将士在前线每夺来的每一块土地,打下来的每一座城镇。
九枝青铜宫灯火焰幽幽,读完捷报后,宸王烨拿起淡青色的传国玉玺,转身看向身后悬挂的九夷地图,在黎国与耜国两处土地上,重重盖上了朱砂的印章。
凝视着鲜红的印章,他眼里有着志在必得的意气。
九夷如此浩瀚,自己所统治的宸国不过是其中一块弹丸之地,真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宸国一统中庭,一统盛华洲,乃至……
将整个九夷的四大洲,四大洋都收入囊中。
犯宸国者,虽远必诛。剑锋所指之处,无人莫不敢服从。
这,才是他真正要关心的事情。
至于什么废除卒妻制啊,什么王后随军啊,什么公主暂时不能返回王都啊,这些都是小意思。
见宸王烨心意已决,臧寿迟疑一瞬,还是开口:
“既然陛下同意太子的提议,令王后随军,那是否要予以一定抚慰?毕竟这应该是太子殿下的意思,而非王后……”
臧寿同正常的大臣一样,觉得王后荷华一定归心似箭,毕竟她都接到丹皎公主了,顺利完成了陛下的任务,怎么可能还愿意留在前线那种鸟不拉屎,遍地死尸的地方呢?一个搞不好就会身首异处。
听了臧寿的话,宸王烨沉吟片刻,道:
“传寡人旨意,加封璇玑公主为定国公主,赏食邑三千,以安抚王后之心,令她在前线好好宣扬我大宸国威。”
册封旨意下来的当天,有人看见凤梧殿上方九只金乌鸟展翅飞出,更加印证了王后是太阳神化身的传说。一时间天耀城的百姓之间,也像容地一样,偷偷在家里供奉起金乌负日的图腾。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彼时,云梦泽上,月色浸寒波,渔火明灭如星堕,一艘大船扬帆起航,蔚蓝的帆布之间,纯白的鲲鹏无拘无束地遨游。
“殿下,我们真的不和耜王奕打声招呼,直接回郢国吗?”
贴身的内侍哑着嗓子,担忧问颜瑾。
颜瑾无所谓地摊了摊手,“输的是他耜国的仗,死的是他耜国的人,与我们何干?左右陛下想要的骑射改革之法,我们已经拿到,剩下的是耜国和宸国的事,没必要为耜王奕继续折损我们江渊营的人。”
他淡淡回身,将视线从水面收回,“昭昭还在等我们回宫,此番我们已经在外面耽误两三个月了,前几天还收到她问平安的家书,素来听闻黎地的浮光锦举世无双,以其制成舞裙,她应该会喜欢。”
——颜昭,郢王钰的胞妹,郢国的二公主,以容色绝丽闻名于中庭,当年静纾夫人去世,郢宸纷争,郢国落败,宸王烨令太子摇光前往郢国,想求娶颜昭为后,可惜被临渊君以年龄不甚相配而拒绝。
有风从打开的窗户里吹来,木架上悬挂的一件流光溢彩的霓裳纱裙轻轻拂动,如同少女翩然起舞,回眸之间绝艳倾城。
凝视着随风拂动的纱裙,颜瑾向来冰冷的眼底,忽然浮现出一丝真正的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