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乡（6）
次日上午，为了保证玉露酥的新鲜，廖若特意找了个冰鉴，小心翼翼地将漆盒放进去，然后又从整个大昭宫的马厩里，精心选出两匹上好的汗血宝马来运送冰鉴和冰块，车厢里还填充了保温用的稻草。
做完这一切，她看向车夫：
“听明白了吗？里面是小君亲手制作的蔷薇玉露酥，要送给陛下、公主和太子的。每到一个驿站，冰鉴里的冰块记得按时更换，尽量以最快的速度，送往天耀城。”
车夫忙不叠点头，“小的明白了，上造大人请放心。”
确定车夫没什么问题后，廖若点点头，“那就去吧。”
车夫驱赶着汗血宝马拉动的马车，就这样载着冰鉴从幽京朝天耀城出发，蹄声如雷，踏破清晨的薄雾，扬起一路尘土。
他们离开后，廖若拍拍手，转身朝向剩下的人，让他们将行李整齐地搬运上船。
“手脚都麻利点，我们要准备乘船出发了，好不容易刮东风，可不能错过时间。”
五百名精兵应声称是。
正是东风天，汧灵江上长风浩荡，江水绵延无尽，远方青山隐隐，似水墨画卷。荷华站在江岸上，天水碧的羽纱斗篷在风里盛开如莲。
“小君，你在看什么呢？”廖若见荷华久久伫立于岸边，上前询问。
荷华回过身，“我在想早上送出的蔷薇玉露酥，大概还有多久到王都。”
廖若耸耸肩：“那估计最快也得七八日了，还得祈祷路上不被老鼠偷吃才行。话说回来，您给陛下的玉露酥里加了那么多盐，老鼠应该是不想吃的。”
“贫嘴。”荷华笑着打了一下她的肩膀。
两人正说笑着，不远处突然“哐当”一声，伴随着怒声责骂：
“都说了轻点轻点，这可是王后的东西，十个脑袋你也赔不起！”
荷华擡眸看去，原来是一个年轻的将士搬运荷华的妆奁时，不小心把妆奁上的花鸟鸣春铜镜碰落在地。
荷华走过去，向训斥的小队长道：
“算了。坏了就坏了吧，赶紧搬东西。”
被责骂的将士忙不叠跪地感谢，小心将铜镜捧起，面对铜镜繁复的雕工和背面填了宝石粉的牡丹黄鹂图，忍不住赞叹：
“真好看……赶明回家我也给婆娘买一个……”
廖若噗嗤一笑，拍拍他的背，“那就赶紧攒军功，攒够了我赏你！”
将士喜不自禁，忙答应一声“哎”。
荷华收回目光，正要从踏板上船，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小君”，回过头，发现是念薇在侍女的搀扶下，从马车里强撑着出来送别。
“小君，您当真不要念薇随行吗？路上没人照顾你怎么办？”念薇面露担忧。
荷华握住她的手，虽然心有不舍，仍然拒绝道：“不了，此去黎国路途艰险，恐怕还会涉及两军交战之事，你就留在这里好好养伤，等本宫接到三公主，返程途中你再和我们一起回宫。”
说完，她又看向一旁的齐书，凤眸微扬，含着不怒自威的冷厉：
“照顾好她，届时本宫带着三公主殿下回国，势必会在幽京停留。如果念薇有什么事，你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也担待着点。”
王后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齐书纵使再不善言辞，也要满口应下：
“是，下官一定竭尽所能，令念薇姑姑身体恢复健康，在幽京静待王后殿下与三公主殿下平安归来。”
想了想，荷华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和廖若商议过后，留了一百精兵在郡守府，随时随地保障念薇的安全。
所有行礼都搬运上船后，廖若吹响军哨，一声令下：
“起航！”
随着绳索拉动，巨大的风帆迅速扬起，被漆成朱红的楼船于浪尖上微微震颤，随即昂扬启航，驶向远方无垠的江流。
荷华站在楼船的甲板上，眺望幽京在天地尽头逐渐缩成一个若隐若现的小点。
此去绥宁县，他们要顺着汧灵江逆水行船，过耜国的萤川一带，然后抵达云梦泽，在绥宁县附近下船。
顺利的话，十日后就能见到丹皎他们。
风卷流云，高广碧空之下，汧灵江天水一色，有白鸥擦着江面掠过，叼起闪烁着银光的小鱼，飞向不知名的远方。
荷华的目光跟随着鸥鸟一同远去，心想：
也不知摇光收到蔷薇玉露酥后，会是什么反应呢？
旋即，她又想起远在绥宁县的丹皎，昔日棠棣花下骄纵任性的小姑娘仍历历在目，如今却已和自己一样，变为人母。历经黎国战火与流亡的苦难，她……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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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百里外的驿站。
暮色四合，晚霞恍若溶金，摇光端坐在驿站搭建的凉棚下，看屈纯给他的爱驹飒露紫喂食粟米和盐块。
连续不眠不休赶了整整两夜的路，所有人皆是疲惫不堪，在凉棚周围或坐或躺，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即便如此，摇光的姿态依旧凛然端正，周身仿若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矜贵之气，叫这简陋之地也无端添了几分庄重。
忽然，驿站新到的客人引起了他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