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案几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物品,有散发墨香的竹简,代表着学识;有金银美玉制成的饰品,精致而华美。荷华没想到宸王烨一时兴起,竟然连传国玉玺都放在了桌上。
所有人都屏气敛息,目光紧紧跟随着小公主的小手。
只见她先是伸手摸了摸那竹简,又拿起一支毛笔摆弄了几下,随后,小手一挥,抓住传国玉玺,紧紧攥在手中,不肯松开。
“竟然是玉玺!”宸王烨凝视着桌上的公主,似叹似笑,“璇玑啊璇玑,你还真是象征着天命!赏——”
随着“赏”字出口,宫里的内侍都得了赏赐,不由得眉开眼笑地向荷华庆贺。
许是听懂宸王烨在夸自己,小璇玑挥舞着印玺,咯咯笑个不停。
看到女儿懵懂天真的模样,荷华的唇边亦是浮现淡淡的微笑,她将璇玑从案几上抱起来,亲了亲女儿柔软的脸蛋。
然而,当她看向宾客中始终缺了一人的案几,眸光又转为黯淡。
一场宫宴结束,已是晚上,宸王烨颇喝了一些酒,本想在凤梧殿歇息,荷华以自己身体还未痊愈,无法侍奉君王为由,命宫人将他送回了昭阳殿。
不知为何,整整一天功夫,摇光都未露面,听说是偶感风寒,不能出门。代表太子的明华殿那边,也只送来了金子打造的孩童玩具。
荷华虽然心里失落,但毕竟摇光只是璇玑名义上的兄长,她也不好说什么,倒是宸王烨,还因摇光的未能出席,斥责了他几句。
就在荷华准备就寝的时候,殿外突然响起一阵轻微的踩雪声。
擡眸看去,是明华殿的屈纯公公。
只见屈纯向荷华拜了一拜后,道:
“王后殿下,太子派我带您去一个地方。”
荷华蹙眉,外面大雪飘飞,天寒地冻,摇光想做什么?
虽然疑惑,但摇光毕竟是璇玑的亲生父亲,荷华还是命念薇备好暖轿,又用夹了棉絮的厚缎,细细给璇玑裹好,然后穿上一领大红羽纱面白狐貍里的鹤氅,戴了雪帽,抱着璇玑,随屈纯出了凤梧殿。
雪花簌簌地飘落,暖轿晃晃悠悠地前进。
擡轿的内侍在厚厚的雪地上留下两行脚印,转瞬又被雪花所覆盖。远处的宫墙在雪色的映衬下,愈发显得庄严肃穆。
因为烧着银丝炭而暖烘烘的轿子里,荷华低下头,襁褓中的璇玑睡得正甜,一张团团的洁白小脸上,透着淡淡的红晕,就像刚出锅的豆沙包,软糯香甜,让人看了忍不住想亲一口。
凝视着女儿的睡颜,荷华内心一片柔软。
就在她伸手为璇玑掖了掖襁褓时,忽然,暖轿“笃”的一声,停了下来。
荷华掀开轿帘,发现外面是她之前和摇光初遇的那个偏僻宫室。
栖霞殿。
华阳夫人旧时的住所。
自从华阳夫人去世后,便关闭多年,平日里几乎不会有宫人到访。
陈旧的朱门前,时鸣披着莲青色大氅,坐在一辆精致灵活的梨木轮椅上,看到母女两个,他不自觉弯了弯唇角,“小璇玑又长大了。”
——玄止战败后曾试图逃脱,谁知被时鸣察觉,最后眼看逃离无望,再次被生擒前,玄止带着时鸣一起坠马,导致时鸣摔断一双腿。还好有摇光请来墨家后人,为时鸣量身打造了这辆名为“轮椅”的滑轮辇车,保证他的日常行动。
将自己亲手制作的贺礼,一条金制嵌玉的长命锁项链交给荷华后,时鸣滑动轮椅,道:
“阿姊,请随我来。”
一路跟着时鸣,荷华抱着璇玑,步入宫室深处。
曾几何时,时鸣已经停步,空气里隐隐浮动着荷叶的清香,天地希声,唯有雪花纷扬而下。
荷华赫然发现,昔日的五孔莲池,面积比之前扩大好几倍。
暖玉为壁,琉璃为阶,更有温泉水,自莲池一头汩汩涌出。明明是白雪皑皑的冬日,水面却开满荷花万朵,莲叶何田田。
然而成千上万朵怒放的翠盖华章前,一袭白衣比冰雪更加耀眼。
她不由得缓步上前。
听到雪地里传来的脚步声,那袭白衣缓缓回过身。
看到荷华与璇玑后,他浅浅一笑,捧着一柄通体碧润,如同湖泊般晶莹无暇,雕琢成荷叶模样的翡翠如意,躬身长拜,朗声道:
“愿以翠盖华章,为公主庆贺!祝公主身康体泰,岁岁安澜!”
话音未落,第一束烟花轰然升空,“砰”的一声炸响,将浓稠的夜幕狠狠撕开。刹那间,紫宸宫的夜空被染得五彩斑斓,火树银花层层绽放,金色的光芒如细碎的星子,纷纷扬扬洒落。
第一次看到烟花,璇玑下意识仰起脸,澄澈的双眸里映着绚烂烟火,笑容纯真,“啊,唔,唔啊……”
见璇玑努力想要从襁褓里伸出莲藕般的小手去够烟花,为了防止她受冻,摇光接过襁褓,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抚。
有风拂过,万倾莲叶随风而动,如同碧海生涛。
漫天流银泻玉中,荷华忽有泪水盈睫。
原来……他一直记得自己说的那句话。
即便隆冬大雪,万物冰封,不适宜荷花生长,他也会竭尽所能,为她送上菡萏千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