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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音(2)【精修】(2 / 2)

王后这般决定,明面上没问题,私下里,确实熬人。

然而容姬只是神色淡然,含着一缕轻笑,再度下拜:

“妾谨遵王后懿旨。”

她这一反应,倒是有些超出荷华预料,不由得向她多看了几眼。

容姬语笑嫣然,似是当真毫无芥蒂,赤诚无比。

看不出任何异样,荷华淡淡收回目光,与诸位夫人闲话家常,又向秋夫人问了几句公子恒的近况。

秋夫人螓首峨眉,一袭淡黄罗衣,虽不及容姬绝代风华,却也是秀美温柔的长相,然而此刻她低垂着头,声如蚊呐,向荷华禀告:

“恒儿近来忧心陛下病情,食不下咽,妾便让他在秋鸾轩好好静养着,为陛下祈福。”

秋夫人的反应在荷华意料之中。

自从宸王烨遇刺后,秋夫人便关闭了宫门,素日除了来向自己请安后,三宫六院,竟是一处也不肯多走动。

见秋夫人态度如此,其余姬妾同样噤了声。如今宸王烨身染沉疴,缠绵病榻,紫宸宫中一切从简,往日众姬妾或许还会为新上供的丝绸布帛、珍奇珠玉争上一争,现在都没了心思。

于她们这群后宫女子而言,向来仰夫主鼻息而活,若夫主抱恙,便只求以子嗣立身。只可惜殿内大多数人既无宠爱,又无子嗣。哪怕是有子嗣的秋夫人,都是如此谨小慎微,她们又能如何?

荷华也觉得了无意趣,相比于她们,自己也只是多了一个王后头衔而已——一个内无子嗣,外无母家,且被朝臣厌恶的王后。

她正想遣散众人,容姬忽然开口:

“王后殿下——”

她美目流盼,笑意盈盈,悠然出声:

“妾知王后与诸位夫人,皆为陛下身体担忧,妾曾听闻民间有一法子,名为冲喜。妾儿玄止对云将军独女思慕已久,已请示过大公子与宗正,宗正陆大人亦是言,可办喜事来驱除邪祟,借此化凶为吉。”

没等荷华开口,她又以玉骨竹柄的门扇遮唇,唯一双滴滴娇的清水眼柔柔注视荷华,缓声细语:

“今日来凤梧殿之前,妾曾路过姑母居住的冷泉台,令宫人向姑母通报了宗正大人的话,姑母寡居已久,自是很想宫中再添麟儿。”

她口中的姑母,便是独居冷泉台的容太后。因有宸王烨的禁令,容姬并不能去亲自觐见太后,只能差宫人通信。

然而太后毕竟是太后,在这个孝道礼法大于天的时代,荷华纵使执掌宫廷内苑,亦不能当众拂逆太后颜面。

即便心有不悦,荷华面上依旧纹丝不动,只是笑道:

“看来容姬夫人也是很想做祖母了,既是如此,后面本宫便传云将军,商议云家姑娘与二公子的婚事吧。”

回到寝殿,却是银牙咬碎。

“这个容姬!竟然直接拿容太后来弹压本宫!”

荷华拔去发上钗环,掷于梳妆台上,金线断裂,殷红的珊瑚珠子滚落一桌子,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屋内回荡。

念薇劝慰:“小君息怒,容太后毕竟是容姬姑母,即便她曾帮过小君,然而打断骨头连着筋,涉及到皇家子嗣问题上,她自然是站在容姬夫人一边。”

荷华默然。

她知念薇说得在理。

可若是真让玄止顺利迎娶云起将军之女,这宸国的军权,便真的彻底落入玄止之手。来日他若起兵生变,自己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她不由得叹息,伏在梳妆台上,窗外的斜阳洒入,映照着她那略显苍白的面容。她微微仰头,看着那浓艳霞光,心中思绪万千。

军权,军权,她究竟要如何才能从容姬母子和云起将军手里夺得至关重要的军权,为她的孩儿铺路呢?

手下意识抚上腹部,即便里面还未有生命孕育,忧虑却只多不少。

许久,终于传唤宫人:

“给本宫上一壶梨花酿。”

鼓楼钟声敲响十一下后,念薇捧了帷帽与鹤氅,想要过来提醒荷华,去明华殿的时辰已至,却见荷华伏在梳妆台上,沉沉睡去。

念薇止步,不知自己是否该唤醒她。

忽而风声微动,有人拂帘而来。

见到来人,念薇屈膝行礼:“回禀大公子,小君已经歇息。”

摇光颔首,示意念薇退下。

缓步上前,皎洁铜镜前美人半伏,青丝如瀑,流泻于洁白寝裙后,更显身姿楚楚,纤薄无依。殿内犹自萦绕着幽幽酒香,仿佛梨花初绽。

他不由得凝眉。

脱下身上的银狐裘,为她轻轻披上。

不料才披上,荷华便惊醒,她思绪仍有些浑噩,睁着一双迷蒙的眸子问他:

“你是谁?”

摇光哑然失笑,道:“母后不若再看看?”

荷华定睛一看,总算认出眼前的面孔。

她别过脸,不愿与他对视。

摇光却不甚在意,只是擡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淡淡道:

“今日容姬令你不快。”

荷华语声平静,“宫内确实需要一桩喜事,给陛下冲喜。”

“你在怨孤只是暂时搁置云将军的奏疏,并未直接回绝,让容姬寻得了空隙。”摇光点破荷华冷淡的缘由。

荷华不语。

半晌,才道:“这是殿下的打算,本宫无权干涉。”

“母后若真是不怨不恼,又何必写这些话呢?”

她微地一怔。

却见他从自己方才伏倒的地方,抽出一张洁白丝帛,上面墨迹淋漓,正是醉酒后的意气之语。

“宸王老狗,容姬笑面虎,玄止豺狼子,摇光……”

他擡起头,似笑非笑,慢悠悠念出声:

“死狐貍?”

倒是一个不落,把现今紫宸宫里最尊贵的几个人骂了个遍。

荷华羞赧。

他俯下身,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下巴,眸光莫测:

“原来在母后心里,儿臣就像只狡诈多变的狐貍么?”

荷华冷哼一声,“你自己心里有数。”

“是啊,儿臣向来有数。”他喃喃低语,忽而提起玉壶,仰头将里面的酒液一饮而尽。

她刚想开口,不料他直接将她抱起,令她坐于梳妆台上。铜镜冰冷地抵着她的脊背,似是要将她推进镜子里的世界。

她只感觉仿佛有滚烫的火花顺着腰腹蔓延,势要将她整个人燃烧殆尽,背后的肌肤却是冰的冰,凉的凉。

“别……别在这里。”她小声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