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华父亲出殡的那天，天空阴沉沉的，不时飘来阵阵小雨。
老爷子是学术界泰斗，教书育人一辈子，德高望重，加上又有两个极其出色的儿子，夫人家也是家世显赫，因此来送他最后一程的亲朋好友络绎不绝。
若绮是和温宁海一起来的。佣人指引着他们进了家里设的灵堂，几个女眷早已哭成了一团。若绮上前，同黎母道了声节哀，又宽慰了她几句。老太太颤抖着细瘦的肩膀，再也没了往日见到若绮时那副高傲骄矜的姿态。
旁边欧凯文的太太扶着黎母哽咽：“妈妈，别太激动了，注意身体。爸爸也不愿见到你这样伤心的。”
若绮和她统共也就见过两三面，这时也只能客套地道一声节哀。
“若绮！”萧美人原本就哭得梨花带雨，见若绮来了，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迎了上来，边走边忍不住又抽泣起来。若绮抱着她安慰：“依莉，节哀顺变，保重身体。”
“明明我去湖州的时候爸爸还好好的，还说让我带点糕团回来给他吃吃。说平时妈妈不让他吃太甜的东西，正好借口说是我带的伴手礼，到时候吃两块，怎么突然半夜里睡着睡着就睡过去了。”说着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若绮轻拍她的肩膀：“老爷子这个年纪，也算寿终正寝，好歹也没吃什么苦就走了，也算有福气的。”
萧美人捂着嘴巴抽泣：“道理我都懂，可是就是心里过不去……”
黎华刚招呼完老爷子生前的几个老同事，见若绮和温宁海来了，便走了过来。
若绮望向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眶，道：“节哀，保重身体。”
“谢谢。会的。”黎华克制着回答，只是嘶哑的嗓音还是出卖了他的情绪。
他们父子二人斗了几乎一辈子，也就近一年两人的关系才有所缓和，没想到父子天伦的时间竟然这么短。
过年那会儿阖家吃团圆饭，饭后趁着大家心情都不错，欧凯文有意问老爷子要不要把自己小儿子的姓改成“黎”，他和太太早已商量过，她同意的，母亲那里也不反对。
当时黎父坐在沙发上，满心欢喜地看着一大家子和和美美的情景，听闻欧凯文的这个提议，笑着挥了挥手，叹息一声：“算了，家里又不是有皇位要继承，姓黎姓欧又有什么关系？再说了，结婚的时候我就答应过你妈妈的，如果有了第二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随她姓，君子理当一诺千金。”
“学长，节哀！保重。”温宁海上前一步，伸手拍拍他的肩。
“谢谢。”黎华道。
“方小姐，温先生。”欧凯文穿着一身和黎华款式相差无几的黑西装也来了，也许因为做了一辈子医生，见惯了生离死别，他的精神状态看上去比兄长要略微好一些。
“欧医生，节哀。”若绮说。
“节哀。”温宁海跟着道。
欧凯文的眼神在并肩而立的二人身上转了圈，随后点点头：“谢谢。”
管家过来提醒两兄弟时间差不多了，要发车去殡仪馆了，黎华跟着管家去准备东西，留下欧凯文照顾几个女眷。
不一会儿，大家都陆续出发了，黎华捧着父亲的遗像走在队伍最前面上了车，阴沉的天空又飘起了绵密的雨丝。
等到了目的地，和这一路上来的时候一样，事先经过黎家允许的记者早就提前驻扎蹲点在停车场和灵堂附近了。温宁海先一步下车，从司机手里接过雨伞，若绮穿着黑色的长裙风衣，戴着墨镜，在温宁海的搀扶下踩着黑色高跟鞋从车里下来。
在场的记者自然不会放过这一幕，闪光灯噼里啪啦连成一片。
温宁海扶着她匆匆而过，刚走了没几步，一辆黑色宾利缓缓驶入，在他们不远处停下，王瑞恩一身黑西装独自从后座下来了。
记者对着他又是一顿狂拍。
若绮怎么也没想到，年后和王瑞恩的第一次见面，竟然会是在这样一个场合。
王瑞恩自然也看见了几步之遥的方、温二人，他抿着唇，一言不发地大步向他们的方向走来。
“走吧。”温宁海牵起若绮的手：“小心台阶。”
等若绮在签到处签完字领了鲜花，一回头，王瑞恩正拾阶而上。
四目相对，一时无话。当然，纵使若绮有满肚子的话想对他说，此时此刻显然是不合时宜的。
若绮看他拿起钢笔，笔走龙蛇地在签到本上写上“王瑞恩”三个字，一双修长白皙的手骨节凸起，充满力量。
签完字，王瑞恩擡头看了她一眼：“我过去和黎华伯母他们打个招呼。”
“好。”若绮堪堪道。
王瑞恩取过知宾递来的鲜花，转身就要走。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若绮叫住他。
王瑞恩步子一顿，转过身：“刚下飞机，直接过来的。明早就要走了。”他说，又看了眼若绮身后不远处正踱步而来的温宁海，淡淡道：“我先去和主人家打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