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瑞恩无语:“你挥挥手就可以开了啊。”
若绮迟疑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去年王瑞恩家房子装修,若绮跟过来看了几次,正好那天碰上工人来安装智能门锁,对方介绍说这款智能锁有掌静脉开锁功能,高科技。试用时王瑞恩看若绮觉得有趣,便把她的生物信息也录进去试了试,谁想到现在也没删除。
她开了门,王瑞恩穿着一身藏青色丝绸睡衣,顶着一头乱发从卧室里出来,见若绮在玄关处换鞋,站在走廊上愣愣道:“怎么也不说一声就过来了?”
若绮盯着他头上一簇翘起的呆毛,莫名觉得这样憨憨的大佬有点可爱:“听说你病了,过来看看。”
王瑞恩嘴角一弯,抵着下巴掩饰性地咳嗽一声:“小毛病。”
“小毛病还会请假?不是你的作风。”若绮走近,见他一脸颓色,泛着退烧后的苍白倦怠:“吃药了没?”
“睡前喝了杯VC泡腾片。”见若绮一个白眼丢过来,赶忙补充:“感冒药过期了就没吃,睡了觉已经好多了。”
若绮:“……”谢天谢地这人还知道吃药前看看有效期。
“体温多少?还发烧不?”
王瑞恩一脸茫然:“不记得了,现在退烧了吧。”说着摸了摸额头。
若绮怀疑他根本就没量过体温,“你家体温计放哪里?”
王瑞恩指指玄关柜:“最左边最上面那格抽屉里。”
若绮拿了耳闻枪替他量了下,38度。
“我去给你买点药。”
王瑞恩坐在沙发上虚弱的挥挥手:“不用那么麻烦,叫外卖送。”
若绮不理他,转身要走,又突然想到什么,往厨房走去,果不其然,三分钟后从厨房传来若绮无语的叫声:“王瑞恩你也太夸张了吧?!冰箱里那么多预制菜你也不怕吃出毛病啊?!”
王瑞恩忍受着她难得的魔音穿耳,揉着眉心头痛道:“总比吃速食食品健康美味吧,而且我也就难得吃一次,平时也没什么机会在家吃饭。”
若绮此时已走出来站在他面前,不可思议道:“你不是厨艺一绝吗?提前让阿姨买点新鲜的菜放冰箱不就好了?”
“麻烦。之前上行政班还好些,一拍戏作息实在太乱,提前买了放时间长了又不新鲜又浪费。随便对付对付,统共吃不了几次。”
若绮打开手机下单,买米买油盐酱醋。
“我出去给你买药,再买点菜回来。给你网上买了米和调料,外卖到了你拿一下。”
买药的间隙若绮给温宁海发了个消息,问他晚上的见面是否方便改期。
温宁海几乎秒回,问她什么事。若绮盯着前夫难得的追问,思索了片刻还是坦诚相告:一个朋友生病了,需要照顾一下。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能不能换到后天?
温宁海又是秒回,只是这次只回了个“好”。
若绮捏着手机吁了口气。
待她提着大包小包回到王瑞恩家,门锁一开正想喊他来帮忙,刚喊了“老王”二字,一眼瞥见后者在沙发上睡着了。
若绮把菜拎到厨房,刚才外卖下单的食品也已经到了,王瑞恩已经提前把米拆袋倒入了米缸,各种调味料也已被规整地摆在料理台上。
若绮洗了手系上围裙开始做菜。
王瑞恩是被一阵浓郁的鸡汤香气唤醒的。醒来时正值金乌西坠,从客厅全景落地窗放眼望出去,天边流云迤逦,彩霞满天。有女子珠落玉盘的嗓音在暮色中唱:“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
王瑞恩有一瞬间的恍神,心中泛起一阵无名酸楚,惶惶然的,不知今夕是何年。他一个起身,毛毯掉落,他记得自己睡前坐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等方若绮,并没有盖毛毯。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厨房门口,落日的余晖洒在方若绮身上,将长裙上的羊毛纤维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金边。她整个人便好似沐浴在这道金光里,圣洁而又温暖。
绮丽的女声还在咿咿呀呀地唱:“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清冷落在广寒宫……玉石桥,斜倚把栏杆靠,鸳鸯来戏水……”
王瑞恩的鼻梁有些发酸,眼眶有些肿胀,他年少时幻想过的梦中情人的样子,会背《诗经》,出得厅堂又能洗手做羹汤的女子,似乎在这一刻有了具象的体现。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若绮举着汤勺回眸:“醒了?晚饭也快好了。”她揭开锅盖,舀了口汤尝了尝咸淡:“我正做着菜,你家小爱同学忽然唱起《贵妃醉酒》,把我吓了一跳。”不过还怪好听的。
王瑞恩靠着岛台,眸光闪动:“这是外公生前最喜欢的一出戏曲,最后那段日子身体好的时候老是反反复复听。”他还记得黄昏的暮色里,瘦得几乎皮包骨头的老人靠在病床上反复听着收音机里的唱词,干枯黢黑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被褥,是他在被病痛折磨的日子里为数不多的惬意时光。
若绮手里的动作一滞,垂下眼睑低声道:“幸而最后那段日子黎导有你在身边照顾。”
其实有一次她去回生医院探望林芬芬,瞧见王瑞恩茫然不知所措地坐在住院部大厅。那时她和王瑞恩分手不久,和黎华正在热恋,见到前男友尴尬得躲都来不及,自然不会上前与之攀谈。
直到一切尘埃落定后,通过媒体报道她才得知原来王瑞恩是黎湘离失散多年的外孙。同时又有八卦周刊爆料,最初王瑞恩无法原谅黎湘离当年对自己父母的所作所为,不肯与之见面相认,导致黎湘离在胃癌发现的前期万念俱灰,一度放弃治疗,因此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
怪不得,《钟湘》拍摄期间黎导时不时的胃病发作、片场休息时老人家试探性的问她和王瑞恩的关系、更早些时候王瑞恩得知她接下《钟湘》时的古怪反应,一切串联了起来。
王瑞恩离开台湾后的最初几年里,若绮时不时会想,如果当初在回生医院,她能主动上前一步询问王瑞恩来医院的原因,是不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会告诉她其中的原因,是不是就意味着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能解开困扰王、黎二人多年的心结,那么也许黎导就能更快地同意接受治疗,也许他们祖孙的缘分就可以更长久一些了。
若绮会这样想,倒不是觉得自己在王瑞恩心中有多重的分量,只是很多事难免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关键时候需要人开导疏解。
“好了。”若绮关了火,戴上隔热手套去端鸡汤。
王瑞恩先她一步:“我来吧。”
若绮把手套给他:“吃完饭过会儿再吃点退烧药。”
王瑞恩端着一锅热腾腾的鸡汤上桌,这才留意到桌上已经摆了三个菜:凉拌黄瓜海蜇、西芹百合、蚝油牛肉。
王瑞恩惊叹:“你现在厨艺可以啊!那么一会儿功夫就烧了这么多菜,简直色香味俱全!”
“那是!没有什么是我不会的!不会可以学!”若绮骄傲地一擡下巴,一双在落日余晖里如同染了蜜色霜糖的瞳孔闪着自信耀眼的光。
他们身后,窗外的云层越来越浓密,金乌拼尽了最后的余晖在天边残留了一条金色的长线。王瑞恩此时忽然没来由的感到心脏一阵绞痛,记忆中十二年前的尼斯车厘子电影节,瑰丽浪漫的南法夏日,也是这样一个落日余晖里看到的方若绮,不该放的手,谁料再见已是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