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把它训练成骁勇的战士。”达米安看着沃瑞咧开的大嘴,里面的森森利齿泛着冰冷的寒光,它本该是令人恐惧的造物,利用无害的外表引诱猎物,再决然给予致命一击。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一只猫吓到瑟瑟发抖,只知道在主人怀里摇尾…摇头乞怜。
“它为什么要成为战士?”佐伊不解,“它只是一颗小树而已,它都还没长成呢。”说完又溺爱地摸一摸沃瑞的侧脸,沃瑞非常享受红头罩不在时这美好的亲子时光,努力夹着嗓子想让自己低沉的声音听起来可爱一点,发出的声音却像锈住的铁门在风中嘎吱作响。
“我三岁时就开始接受训练了。”达米安看不惯它没出息的样子,像是看见最优秀的猎犬不去陪着主人狩猎野猪,而只会在草地上翻出肚皮撒娇打滚。
“它还没到三岁呢!”佐伊据理力争,没注意到达米安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以及“这家伙绝对听不懂话”的无奈表情。
“它应当保护你,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只猫都能吓破它的胆。”达米安仍不死心。
“我不用沃瑞保护我,杰森会保护我的。”佐伊掷地有声,“…所以杰森呢,他怎么还没回来?”
叮地一声,电梯门又一次打开,里科推着车准时来送晚餐。达米安吃三分熟的小羊排,佐伊吃香煎比目鱼,味噌吃熟成金枪鱼赤身,沃瑞面前摆了一盘生猪里脊。天知道佐伊打内线电话问“什么肉和人类的肉最像”的时候里科流了多少冷汗。
佐伊吃的心不在焉,吃一口就要划两下手机。再吃一口,在心里盘算着如果嚼了十下杰森还没来电话就要再看一眼手机,咽下鱼肉后屏幕还是黑的。于是佐伊又决定切下这块鱼肉后还没来电话,就要点开手机通讯录,手机依然安安静静没有动静。佐伊就又发誓,喝完这口果汁还没有电话,就……
电话响了,佐伊连忙抓起电话,手上还沾着玻璃杯上的冷凝水,手机脱手掉到地上,把旁边正吃饭的味噌吓到炸毛,对着手机又是哈气又是殴打屏幕,喵喵咪咪骂的很脏。连带着旁边的沃瑞也遭了殃,嘴里的肉都被它吓掉了。
达米安神态自若姿势优雅,脸上一副“我就说它胆子太小了”,“必须进行训练”的表情。
“杰森!你去哪儿啦,我好想你,我和斯蒂芬妮还有卡珊,我们买了好多——”
“这个先等一会儿再说,主厨。”杰森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和哥谭的夜风,“我今天可能得晚点回去,或者不回去,现在还不好说。”
“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吗?”佐伊兴高采烈的语气立刻转为担忧。
“我一切都好,遇到麻烦的另有其人,只是要处理一些…街头事务。”杰森说,“Babe,能让达米安听下电话吗?”
达米安不想听,他都能猜到陶德要拜托给他什么事,接过电话关掉免提,用阿拉伯语直接拒绝:“我为什么要帮你照看她。”
“就一个晚上。”杰森的阿拉伯语说的蹩脚,“有人走漏了风声,全哥谭都知道蝙蝠侠出了点小问题,今晚不会太安全。”
“那你更应该回来保护你本应保护的人。”达米安语气平淡,擡眼看一眼佐伊,她正剥掉煎炸比目鱼的外壳,把鱼肉喂给站起来讨食的橘猫。
“我也有街区要照看,好吗?”杰森低声骂句脏话,这句倒是很标准。
“那么为什么我会选择不去外面对付那些可能造成混乱的恶棍,而是留在这里守着一个麻烦?”
电话那头的杰森沉默数秒:“你知道怎么对付可能出现在哥谭街头的每一个反派?你身上带着稻草人毒气的抗体还是解药?你清楚杀手鳄的弱点还是能打得过贝恩?你几乎对哥谭一无所知,别让你的自大害死你,小崽子。”
语气急切,用词激烈,但达米安还是能从中分离出掩藏在暴躁下的一丝担忧。
“就一个晚上。”达米安说。
杰森含糊地嗯了一声,没说感谢的话:“还有一点,别弄出人命。”
“你什么时候开始在乎这些了?”达米安讥讽地哼一声,他那些无用的教师尚且不是死于他之手,杰森陶德可是真的手刃过母亲给他找的导师们。
“我当然不在乎,但有人在乎,非常在乎。”杰森低低笑一声,有点看好戏的意味,“你也不想让爹地更讨厌你吧?”
哪儿来的更?难道父亲现在很讨厌他?他昨夜和父亲只打了个照面,话都没说上一句。
“罗宾不杀人。”杰森最后留下了这么一句,挂断了电话。
达米安丢下手机,落地窗外,浓重的夜色如墨汁般晕散,阴云沉闷地压在头顶,路边接触不良的路灯忽明忽暗,行人裹紧外套,步履匆匆。
“看来今晚只剩你和我了。”达米安用餐巾擦嘴,姿态端庄,语气严肃,“吃完你的晚餐,现在是戒严状态。”
……
“你就不怕他教会佐伊怎么把叉子插进别人喉咙里吗。”提姆的嗓音和天色一样低沉。
“所以?我没看见坏处。”提姆一说话杰森就想笑,全家最瘦削的小孩儿到底是怎么长成眼前这个壮汉的,拉萨路池水的效果都没这么好,巫童的法术里是不是加了什么奇怪的生长激素?
“要是他能教会佐伊自保的方法,我就真的要有点喜欢他了。”杰森语气悠闲,“蝙蝠车好开吗?”
“可能是我这辈子发生过最好的事儿之一。”提姆揪着凯夫拉制服的前襟,这孩子…现在该说是这个成年人,看起来像是很难好好呼吸似的,“但是这件衣服,它太紧了!”
“别找借口,它很合身。”杰森打趣到,“也许是你该放松点儿,小鸟。”
他们都知道穿上这件制服意味着什么,沉甸甸的责任,紧绷的神经,把所有恶棍吓个半死的决心。
“说的容易。”提姆抱怨起来,“我还是觉得不应该让我来…”
这可是蝙蝠制服,这可是“成为蝙蝠侠”,提姆真的不确定他有做好这份心理准备,或者说,他都还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他还太年轻了,当不了蝙蝠侠!
他不是脉冲,脉冲从没想过自己会不会成为闪电侠或者闪电小子,他就只是脉冲。他也不是超级小子,Kon-El是承担着成为超人的职责出生的,他一直想当超人。
可对于提姆来说,成为蝙蝠侠…这是他万分不确定的事儿,他把自己的位置摆的清清楚楚,他是罗宾,蝙蝠侠的助手,无论蝙蝠侠是谁,布鲁斯,迪克,或是根本不想要他的让·保罗。如果哥谭需要他,他会很高兴一直承担保护哥谭的职责,但…成为蝙蝠侠?他真的说不好这个。
泰坦的人也被巫童的法术变小了,迪克是为数不多的几个成年人,他有别的事儿要照看,不能回哥谭。提姆也总不能把蝙蝠披风给阿福…他当然和杰森说起了这个请求,红头罩摘下头盔,用眼神骂了他五分钟,就好像蝙蝠战衣上面有什么致命传染病毒一样。
好在他还愿意分担夜巡任务,提姆和布鲁斯才能去找扎塔娜帮忙。交换条件也不是很苛刻,提姆觉得他总能找到办法偷拍一两张十几岁的布鲁斯,这时候的布鲁斯可能还没那么像侦探,提姆总能抓到时机的。
距离扎塔娜结束表演的时间还早,提姆还有时间蹲在房顶,和杰森再说几句闲话。
“如果扎塔娜也没办法,”提姆先想想最坏的打算,以免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接下来的夜巡岂不是都要…”
“没错,鸟宝宝,你就得一直扮演蝙蝠侠了。”杰森幸灾乐祸,压低声音学蝙蝠嗓音,“说,别逼我打断你的骨头。”
“我做不到,真的,我一点儿也不吓人。”提姆勉强笑两声,又恢复了愁眉苦脸的状态。
杰森上下打量一下提姆。制服还是那身制服,蝙蝠头罩也严严实实地扣在小鸟的脑袋上,要说哪里有区别…
“气质。”杰森评价到,“把背再挺直点儿,嘴角再往下撇点儿,记住,千万别笑。”
提姆哈哈两声,心想我哪里是笑得出来的样子。
比起不得不板起脸装凶的提姆,杰森倒是更好奇布鲁斯现在的感受,全哥谭都知道蝙蝠侠身边的小鸟叽叽喳喳,活泼又好说话,让蝙蝠侠去装好警察都够有难度的,就别说装罗宾了。
杰森真的很在意,但他不说,不想让老头子觉得自己很在乎他,但是得让小鸟和阿福帮忙偷拍照片。
“那个小孩儿叫什么来着,哦对,达米安。”提姆若有所思,“他要是愿意当罗宾,你觉得我带着他夜巡怎么样?”
“你觉得他看起来很好相处吗?”杰森回想起自己刚被塔利亚介绍给达米安的时候,他们俩不含任何夸张成分地打了个你死我活,要不是刺客联盟有最好的医生,杰森现在可能还是一块儿一块儿的呢。
“他就是个孩子。”提姆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可能有点任性,但也就只是个十岁小孩儿,没有基因变异,不是克隆人,没有超能力,就算他再凶悍,杀伤力还能强到哪儿去?
“等着吧,小鸟,回去我就把这话告诉达米安。”杰森看热闹心态大起,但添油加醋就算了,达米安真会把提姆的鸟羽毛都拔下来的。
通讯器响了两声,提姆掏出抓钩枪:“我该走了。”
“好运,蝙蝠侠。”杰森揶揄一句,笑着和他挥手。提姆用一个不含任何礼貌含义的手势回击,从滴水兽上纵身一跃。
他还没习惯膨大了一倍的身体,落地姿势有点笨重,要不是有靴子保护也许会扭了脚。提姆钻进蝙蝠车的主驾驶,错估了身高,脑袋在车沿上磕出“邦”的一声。
“想笑就笑吧,布鲁斯。”提姆闷闷地说。
“我知道这不容易。”布鲁斯轻咳一声,语气郑重又不失和蔼,是他作为布鲁斯而不是蝙蝠侠时想和孩子们谈谈会拿出的那种好爸爸嗓音,但他现在只是个青少年,所以…真的很奇怪。
等等,别笑,提姆,拜托千万别笑。提姆几乎要掐自己大腿了,你不能在布鲁斯想安慰你的时候笑出声,这太不礼貌也太伤人了。
“想笑就笑吧。”布鲁斯把刚才那句话还给提姆。他的口音也和之前不大一样,更有一种哥谭老派贵族的感觉,提姆忽然多出一种“原来布鲁斯真的是个养尊处优小少爷”的实感。
手机叮叮响起两声提示音,提姆解锁手机,信息里赫然跳出两张图片。
“布鲁斯,这是…”哦,糟糕,他更想笑了。
“没必要偷拍。”布鲁斯抱起手臂,略微一下,像是在应付纠缠不休的狗仔队,“他想要照片,那就给他这个。”
照片上的青少年穿着罗宾制服,额前的头发被随意笼到脑后,凌乱的造型反而更突出他饱满的额头、锋利的眉眼和挺直的鼻梁,多米诺面具被他拿在手里,随意朝着镜头一挥,照片中那双多情的蓝眼睛亮的惊人。
“你偷听我们讲话。”提姆说。
布鲁斯坦然地看向他,像是在说“我是蝙蝠侠我可以监听所有人”,又像是“我是个叛逆青少年我偷听大人讲话天经地义”。
提姆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收起手机拉过安全带:“另一个问题,布鲁斯,你上学的时候谈过多少次恋爱?”
“很难数得清,每天都有人邀请我去约会。”布鲁斯系好安全带,“现在开车,我们还有工作要做。”
……
“你的姿势太过松懈。”达米安用一本杂志卷成纸筒,点一点佐伊平伸出去的手臂,“发力位置不对,核心收紧。”
“…什么是核心?”佐伊的手臂已经开始酸胀发热,“达米安,这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你自己的安全。”达米安说,目光扫过她不自觉下垂发抖的手臂,把“真是没用”咽回肚子里。
“陶德或许认为这里是安全的庇护所,其他人能保证你不受伤害,但哥谭的危险并不会因此减少半分。”达米安语气直白。一旁的沃瑞也正经受魔鬼训练,机械地重复着张开血盆大口,伸长脑袋,用力咬合的一套动作。
“真正有效的保护,是你自己的能力。啧,手臂擡高,膝盖弯下去,别告诉我你连这么一会儿都坚持不了。”
“都过了二十分钟了,你是恶魔吗!”佐伊大声抗议,咬着牙把手臂擡回原本的位置,“我一秒钟都坚持不了了!”
“小题大做,菲尔德,还是说你连时钟都不会看?还没过去十分钟。”达米安冷酷地命令道,“告诉自己,身体的疲劳只是幻觉,直到形成肌肉记忆,成为身体的本能。”
“肌肉又不是大脑,为什么会有记忆。”佐伊瘪着嘴,眼睛一眨一眨地装委屈,“我也没有肌肉!”
“这就是你的弱点所在。”达米安不为所动,他曾经的导师比他残酷千百倍,他已经拿出了十二分的耐心对付这个不成器的学生,现在她居然还敢抱怨。
“我有办法保护自己的!”佐伊继续抗议,手臂又不自觉耷拉下去,“我会用枪,打不过也还能跑啊。”
“跑的过子弹的速度?我打赌你甚至跑不过一个套索。”达米安讽刺道,“武器会被夺走,如果你没法掌控好它,它反而会成为伤害你的利器。”
“我用不着‘跑’,我可以直接消失。”佐伊下意识去掏口袋,没掏出传送图腾,这才想起来自己的魔法口袋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消失了。好像是她去音乐节之前,也可能是搬到冰山会所之后。虽然有点不方便,但也没什么大不了。
“反正我就是有办法。”佐伊信誓旦旦地说。
“陶德把你保护的太好了。”达米安咋舌,“你从没意识到哥谭有多少潜在危险,对吗?”
“我当然有意识啊…”佐伊看一眼达米安的颜色,悄悄放下手,捏一捏酸胀的上臂,把胳膊甩来甩去,“我遇到过疯帽匠,泥脸,还有毒青藤…虽然她有点不是很像坏人。”
“弱小,且轻信。”达米安掐着表给她半分钟休息时间,“你身上需要纠正的地方太多了。现在,回到刚刚的姿势。”
“怎么还要——”
抱怨还没说完,空气中忽然响起一阵轻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电流声,达米安骤然转身,在周围陷入黑暗的一瞬间做出反应,把佐伊挡在自己身后。他从短靴里抽出自己惯用的折叠匕首握在手里,维持着这个姿势后退到厨房的岛台边上。
“拿一把厨刀。”他压低声音命令道,“麻烦上门了。”
“我的枪在卧室里。”佐伊学着他的样子也压低声音,“要不要去…”
“别贸然行动。”达米安喝住她,眯起眼睛适应昏暗的光线。沉重的黑暗在周围黑暗在周遭沉寂地流淌,隐约能听见楼下赌场传来的躁动声响。
钟表的秒钟走过一格,两格,三格。
凝固的空气中忽然闪过一丝危险的气息,达米安的瞳孔猛然放大。
落地窗粉碎的巨大噪声震耳欲聋,一个人影撞破玻璃一跃而入,落地的姿态在达米安眼里宛若慢动作——他清楚地看见了对方面罩下猎食者般发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