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一滴血落在方妙手背上。她擡头看见白鸽靠在廊柱上,左翅的伤口还在滴血。他望着堂屋里的柳漠澜,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慢慢滑坐在地上,翅膀收拢成一团颤抖的雪。
雨突然变大了,砸在竹篱上发出密集的声响。
“轰——”
远处突然传来爆炸声,火光在雨幕中一闪而逝。方妙看见柳漠澜的身体猛地一颤,攥着江知烨衣襟的手指几乎要嵌进肉里。安德鲁按住他的肩膀,却在触到那僵硬的脊背时,自己也顿了顿。
院门在这时被推开,顾夜白浑身是血地撞了进来。他右翅齐根折断,断口处还在往下滴血,手里却紧紧攥着半枚信号弹。
“哥...”他张了张嘴,却只咳出一口血沫。
柳漠澜猛地站起身,撞翻了身后的药柜。安德鲁上前一步,却在看清顾夜白手里的信号弹时,脚步顿住了。那半枚信号弹的引信处缠着截蓝色布条,正是顾时夜总系在腰间的那根。
顾夜白一步步走进来,目光扫过竹榻上的江知烨,又看了看柳漠澜,最后落在安德鲁身上。他的眼神空洞,像结了冰的湖面,没有泪,也没有光,只是擡起手,将半枚信号弹放在桌上。
“他们堵在城隍庙的牌坊下。”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哥说让我把这个带回来。”
安德鲁走到顾夜白身边,想扶他坐下,却被他轻轻推开。
“我去烧水。”顾夜白说着,转身走向厨房,断翅在门框上撞了一下,却像没感觉。他的背影在雨夜里显得格外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方妙靠在墙上,听着厨房传来的水声,和堂屋里柳漠澜擦拭刀具的细微声响。
雨水从屋檐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水开了。”顾夜白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不带任何情绪。他端着铜盆走进来,盆里的水汽氤氲而上,模糊了他脸上的血污。柳漠澜接过铜盆,将布片浸在水里,红色的血水立刻在盆中晕开。
方妙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突然觉得很累。她慢慢滑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望着外面的雨幕。北港的风卷着海水腥气吹进来,带着春末最后的寒意。
“阿澜哥...”顾夜白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知烨哥的铜铃...还在吗?”
柳漠澜的动作顿住了。他低头看着江知烨的腰侧,那里空空如也,只有一截断裂的红绳。顾夜白的肩膀猛地垮了下去,断翅无力地垂着,像两面破损的白旗。
方妙闭上眼睛,听见雨水敲打在屋顶的声音,和自己心脏缓慢而沉重的跳动。她想起江知烨说过,北港的宅子后面有片梅林,春天会开很好看的花。可现在,江知烨躺在竹榻上,顾时夜留在了城隍庙,而顾夜白的翅膀断了,再也飞不起来。
“睡吧。”安德鲁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将一件披风披在她肩上,“我守着。”
方妙没睁眼,只是往披风里缩了缩。雨水的味道混着血腥气,在鼻腔里挥之不去。她听见柳漠澜放下布片的声音,和顾夜白压抑的抽气声。
窗外的雨还在下,像是永远不会停。
方妙蜷缩在披风里,感觉身体越来越冷,直到意识渐渐模糊。
她做了个梦,梦见江知烨和顾时夜站在雪地里,江知烨挥着獬豸刀,顾时夜笑着往他头上撒雪,顾夜白在一旁追着他们跑,翅膀上落满了洁白的雪花。
而她自己,站在梅林深处,看着他们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被漫天风雪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