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漠澜擡眼看他，江知烨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眼下有淡淡的青影，显然是这几天没睡好。他心里一痛，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怕，怕自己问出来，会让江知烨难堪，会让他想起那些痛苦的过往。他宁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不安和难过。
“我累了，想歇会儿。”柳漠澜避开他的目光，转身想走。
“柳漠澜！”江知烨突然提高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就这么不想跟我说话吗？”
柳漠澜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径直走进了内室，关上了门。
江知烨站在原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像个被抛弃的孩子。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一向温柔的柳漠澜会突然变得如此冷漠。他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块。
暖炉端着汤药进来时，正看见江知烨靠在窗边，望着外面的雪景发呆。
“大人，该喝药了。”暖炉把药碗放在桌上，小声说，“柳先生他……许是心里有什么事，过些日子就好了。”
江知烨没说话，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到心底，他却浑然不觉。他想起很多年前，自己第一次犯病，呕吐不止，浑身颤抖，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那时他身边没有任何人，只能蜷缩在冰冷的床上，忍受着痛苦。
这件事，他甚至没告诉安德鲁，他觉得这太丢人了，他不想被任何人看到自己这样狼狈。
可现在，柳漠澜却用这种方式，让他重新感受到了那种被抛弃的恐慌。
接下来的几天，江知烨没有再去打扰柳漠澜。他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看着他打理家事，看着他看书作画，看着他对着腊梅发呆。他能感觉到柳漠澜的目光偶尔会落在他身上，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只要他看过去，柳漠澜就会立刻移开视线。
这天傍晚，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很快就覆盖了整个院子。柳漠澜站在廊下，看着雪花飘落，手里拿着件半旧的棉袄。
江知烨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件厚厚的披风：“外面冷，披上。”
柳漠澜没有接，只是看着他：“你是不是常常做噩梦？”
江知烨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他看着柳漠澜平静的脸，心里一紧，难道他知道了？
“没、没有啊，”江知烨勉强笑了笑，“我睡得挺好的。”
柳漠澜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冷漠，多了一丝探究：“是吗？那为什么我半夜醒来，总看见你坐在窗边发呆？”
江知烨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没想到柳漠澜早就察觉到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有些发紧。
柳漠澜看着他，继续说道：“还有你之前见到我父亲后呕吐，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
江知烨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后退一步，靠在廊柱上，眼神有些躲闪：“我……我只是吃坏了肚子……”
“吃坏了肚子，需要吃茯神、远志、合欢皮、夜交藤吗？”柳漠澜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江知烨心上。
江知烨猛地擡头，眼里满是震惊：“你……你都知道了？”
柳漠澜点点头，把手里的棉袄递给他：“在你箱子底下的紫檀木盒里看到的。”
江知烨接过棉袄，心里百感交集。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却还是被发现了。他看着柳漠澜，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和不安：“漠澜，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我……”
“你是不是觉得，我知道了会害怕？会嫌弃你？”柳漠澜打断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不是的！”江知烨急忙摇头，“我只是……只是不想让你担心，不想让你看到我那个样子……”他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我怕……吓到你。”
“我不能没有你，我怕我哪一天就撑不住……”
柳漠澜看着他又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低着头，心里的委屈和不安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心疼。
明明平时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却什么都要自己抗。
明明生病了，却什么都不说。
明明他可以像小孩摔倒一样，没有理由地展现自己的脆弱，却把自己包裹的那么严实。
柳漠澜走过去，轻轻握住江知烨的手，那只手有些冰凉，还在微微颤抖。
“我不会离开你。”柳漠澜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我都不会离开你。”
江知烨猛地擡头，眼里闪过一丝光亮：“真的？”
柳漠澜点点头，伸手替他拢了拢披风，指尖触到他冰凉的耳垂：“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不是说好，要一直在一起的吗？”
江知烨看着他，眼眶有些发红：“我怕你知道了会难过，怕你觉得我不能保护你……”
“傻瓜。”柳漠澜轻轻叹了口气，把他的手揣进自己袖筒里暖着，“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啊。”
江知烨看着他，心里那块压了很久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反握住柳漠澜的手，紧紧地，像是怕他跑掉一样：“漠澜，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
“好了，别说对不起了。”柳漠澜看着他，眼里重新有了往日的温柔，“以后有什么事，都要告诉我，好不好？”
“好。”江知烨用力点头，看着柳漠澜的眼睛，“以后再也不瞒着你了。”
雪还在下，落在廊檐上，暖阁里的鹩哥大概是饿了，在笼子里扑棱着翅膀叫了声“饿——”，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宁静。
江知烨忍不住笑了起来，拉着柳漠澜的手往屋里走：“走吧，暖炉该把晚饭摆好了。”
柳漠澜任由他拉着，看着他重新变得开朗的笑容，心里也暖暖的。
走进暖阁时，江知烨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柳漠澜，眼里带着一丝狡黠：“漠澜，你是不是因为这个，才好几天不理我？”
柳漠澜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红晕，轻轻“嗯”了一声。
江知烨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呀，心里有事就不能直接问我吗？害我担心了好几天，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柳漠澜拍开他的手，却没有躲开，只是看着他，眼神温柔：“以后会问的。”
江知烨看着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甜甜的。他拉着柳漠澜的手，走到炭盆边坐下，把他裹进自己的披风里：“快暖暖，手又凉了。”
而那只被遗忘在角落的鹩哥，扑棱着翅膀叫了声：“无聊——”，倒把两人都逗笑了。
雪落无声，情意绵长。
寒夜漫漫，有你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