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尘停云
南清的日头斜过梧桐树梢时,安德鲁被方妙拽出了都察院。
少女攥着他的袖口往集市走,发间新换的茉莉簪子晃出细碎的香:昨儿王婶说西市有耍猴戏的!
石板路被晒得发烫,路边卖酸梅汤的摊子支着蓝布幡。摊主是个塌鼻梁的汉子,耳尖支棱着对毛茸茸的猫耳,见方妙看过来,立刻摇着铜铃吆喝:冰镇酸梅汤——喝一口能凉到尾巴尖!
尾巴尖是南清俗语,专指兽人最敏感的部位。安德鲁掏铜钱时,方妙已踮脚往摊上的陶瓮里瞅,见里面浮着几块黑黢黢的东西:那是什么?
秘制乌梅干,猫耳摊主咧嘴笑,露出尖尖的犬齿,我家阿娘用虎骨酒泡的,可香了。
安德鲁付了钱,将酸梅汤递给方妙,眼角瞥见街对面茶棚里坐着个年轻男人。那人正慢条斯理地剥着茶叶蛋,指节修长,指甲修剪得异常整齐——这在市井间不多见,倒像个读书先生。
走啦安德鲁!方妙拽着他往前跑,快看!是条狐貍尾巴糖!
卖糖画的老头缺了只眼睛,眼窝处纹着道蛇形疤痕,显然是受过伤的兽人。他舀起糖浇出蓬松的狐尾,尾巴尖还坠着颗圆滚滚的糖珠:小娘子好眼光,这是刚学的新样儿!
安德鲁看着那糖狐尾,忽然想起方才茶棚里的男人。正思忖间,方妙已举着糖画蹦回来,狐尾糖在阳光下晃出七彩光晕。
正走着,前方人群忽然起了骚动。几个戴狗头帽的巡捕拨开人潮,腰间的虎头令牌叮当作响——那是北城防营的标志,专管肉食兽人闹事。
让让让让!为首的巡捕嗓门洪亮,西市头有人打架,带爪子的都收起来!
人群像分海般散开,安德鲁下意识将方妙护在身后。混乱中,有人撞到他胳膊,怀里的酸梅汤晃出几滴,溅在对面男人的青布袍上。
对不住。安德鲁擡眼道歉,却猛地顿住。眼前这人正是茶棚里的年轻男人,此刻近看,才发现他左眉尾有颗极淡的朱砂痣。
无妨。男人笑了笑,声音温润得像浸过井水,这位大人的酸梅汤,倒像是加了薄荷。
安德鲁?方妙突然拽了拽安德鲁的袖子,你看什么呢?
年轻男人已若无其事地整理好袖口,从旁边摊子上拿起串糖葫芦递过来:小姑娘喜欢甜的?
多谢。安德鲁将糖葫芦递给方妙,目光紧锁着男人的脸,在下安德鲁,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姓云,单名一个庭字,庭院的庭。男人拱手行礼,动作标准得像个世家子弟,不过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不值一提。
云庭。安德鲁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时,城防营的巡捕已押着两个满脸是伤的熊兽人走过,其中一个还在嚷嚷:他先挠我的!不信你看我后背的抓痕!
混乱中,云庭微微侧身避开,安德鲁想再问些什么,方妙却拽着他往耍猴戏的方向跑:快走快走,猴子要翻跟头了!
等他们挤出人群,再回头时,云庭已消失在卖折扇的摊子后面。方妙举着糖葫芦蹦蹦跳跳,完全没注意到安德鲁紧锁的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