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绳绕指怨
乱葬岗的狐火渐次熄灭时,顾夜白的刀刃还在发颤。
他盯着苏珩消失的方向,后槽牙咬得发酸,直到顾时夜的铁爪钩碰了碰他的手腕:回吧,追不上的。
夜风掀起顾夜白的袖口,那截红绳在黑暗中晃了晃。顾时夜忽然想起什么,伸手去捉:你还戴着这个?
别碰!顾夜白猛地甩开他的手,脏。
这反应太突兀,顾时夜看着弟弟紧绷的后颈,不明所以。
不过是根绳子。顾时夜收回手,语气尽量放软,苏珩用过的东西,带着不膈应?
你觉得膈应?顾夜白突然转身,他送你的桂花糕怎么不觉得膈应?他碰过的玉扳指怎么不觉得膈应?
这话像块燧石,擦得空气滋滋冒火星。顾时夜想起抽屉里那包早已发硬的桂花糕,想起证物盒里刻着狐貍的扳指,喉头滚动了下:我是捕快,查案需要。
查案需要收他的帕子?查案需要留他的花瓣?顾夜白上前一步,两人的鼻尖几乎碰到一起,哥,你当我瞎吗?他看你的眼神,跟看块糖似的!
顾时夜闻到顾夜白身上浓重的皂角味,那是他特意用来盖过苏珩留下的桂花味的。
他就是个贼。顾时夜避开他的目光,当年在林子里救他,不过是顺手。
顺手?顾夜白笑了,笑声里带着毛刺,顺手把伤药分他半管?顺手问他饿不饿?我记得你当时兜里只有两块糖糕,都给了他!
顾时夜的心猛地一沉。他确实不记得了,但顾夜白记得——那年他在密林里找到受伤的苏珩,顾夜白其实一直跟在不远处,把所有细节都看在眼里。
那时候他快死了,顾时夜低声说,我不能见死不救。
所以你就救了他,还把我忘在树后面?顾夜白的声音陡然拔高,我那天也被蛇咬了,你知道吗?
这话像道惊雷劈在顾时夜头顶。他猛地擡头,看见顾夜白卷起裤腿,膝盖内侧果然有个淡红色的齿痕,虽然早已结痂,却像道永远醒目的疤。
你……顾时夜的声音发颤,你怎么没说?
我说了!顾夜白的眼睛红了,你当时只顾着给那狐貍包扎,我喊了你三次,你都没听见!
记忆的碎片突然清晰起来。那年林子里雾气很重,他确实听见了模糊的呼救声,但苏珩的伤口正在汩汩冒血,他只能先顾眼前……
我不是故意的。顾时夜想伸手去碰那道疤,却被顾夜白狠狠打开。
是不是故意的重要吗?顾夜白重新放下裤腿,语气冷得像冰,反正从那天起,他就记住你了。记住你给的伤药,记住你给的糖糕,现在还要来抢你!
他没有抢……
他没有?顾夜白指着远处,那他为什么只给你送东西?为什么每次都盯着你笑?为什么说要摸你的乌鸦翅膀?
最后一句让顾时夜的心跳漏了一拍。乌鸦兽人最忌讳被抚摸翅膀,那相当于抚摸极其私密的部位,苏珩怎么会知道……
他就是想挑衅我。顾夜白的声音低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他知道我们……他就是想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顾时夜看着弟弟泛红的眼眶,忽然觉得喉咙发紧。他一直知道顾夜白占有欲强,却没想过当年林子里的事,会成为扎在他心里这么深的一根刺。
不会的。顾时夜伸出手,这次顾夜白没有躲,只是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腕,我是你哥,永远都是。
可你差点就不是了。顾夜白的声音闷闷的,那天要不是我自己挤出蛇毒,现在你身边就没我了。
夜风穿过乱葬岗的荒草,发出呜呜的声响。顾时夜看着顾夜白袖口的红绳,忽然明白那不是纪念品,而是根刺,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曾经的疏忽,和顾夜白心底的不安。
这绳子……顾时夜轻轻扯了扯红绳,扔了吧。
顾夜白猛地擡头,眼里的恐慌瞬间被愤怒取代:你让我扔了?是不是因为他送你东西了,所以看我这根绳子不顺眼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顾夜白甩开他的手,后退一步,在你心里,我是不是还不如那个偷东西的狐貍?
这话太重,重得顾时夜无法反驳。他想起苏珩抛来的飞吻,想起他塞来的桂花糕,那些带着戏谑的讨好,确实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我累了。顾时夜转过身,先回衙门吧。
顾夜白没说话,只是跟在他身后,脚步声重得像在踩碎什么。两人一路无话,直到回到衙门的小院,顾夜白才突然开口:明天我去查苏珩的底细,就算把南清城翻过来,也要找出他的老巢。
顾时夜点点头,推门进屋时,看见窗台上又放着个琉璃瓶,里面的狐火萤火虫正在幽蓝的光里打转,旁边压着张纸条:捕快大人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了,不如让我替你舔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