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少爷越来越沉默,看他的眼神也越来越冷。许叔知道,那层信任的窗户纸算是破了。
他故意在破庙里“弄丢”那张假纸条,那是他自己仿着官差笔迹写的,就是想让少爷撞见,让他以为自己要卖他,这样他才会跑,跑得越远越好,远到那些杀手找不到的地方。
岔路口分别那天,许叔走到拐角就停下了,躲在树后面看少爷狂奔的背影。他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是安德鲁小时候玩的拨浪鼓,还有半块没舍得吃的糖糕。他把铜哨含在嘴里,吹了声只有他们俩懂的调子——那是城隍庙找他时吹的,短音两长一短。
少爷没回头。
许叔靠着树滑坐在地上,胳膊上的伤口又开始疼了。他把账房给的五十两银子分成两半,一半埋在树根下,做了记号,等着少爷哪天明白过来能回来取;另一半揣好,他得去南边,得赶在少爷之前把都察院的路子铺好,还得把那些追杀的人全解决了。
后来他听说少爷进了都察院,做了官,长发也割了,跟当年漠北的小爷不一个模样了。
许叔躲在人群里看他从轿子里下来,腰板挺得笔直,眼神冷得像冰。他想上去说句话,想说“少爷,许叔没背叛你”,可看着他身边跟着的护卫,把话又咽了回去。
他找了个南清城的破院子住下,靠给人打零工糊口。有次在街上看见少爷府里的管家买东西,想打听些消息,那管家却嫌他脏,挥挥手让他走开。许叔没生气,只是看着那管家的背影,想起安德鲁小时候总爱揪他的胡子,咯咯地笑。
那天夜里,他把埋在树根下的银子挖出来,包好,想给少爷送去,又怕惹他烦。犹豫了好几天,最后托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把银子送到都察院门口,只说是“故人送的”。货郎回来说,银子被扔出来了,门房说“大人不收不明不白的钱”。
许叔坐在破院子里,看着那包银子,忽然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他想起安德鲁小时候时,在城隍庙抱着他的腿哭,说“许叔,我怕”,那时候他把孩子抱在怀里,说“不怕,许叔在”。
现在许叔还在,可少爷再也不需要他了。
他把铜哨从腰带上解下来,放在手心磨了又磨。外面下起了雨,南清城的雨总是这么绵密,不像漠北的风沙,来得痛快。
许叔靠在墙上,慢慢闭上了眼睛,耳边好像又响起了那声短音两长一短的哨响,还有个小少爷在喊:“许叔,我在这儿!”
可他张开嘴,却只咳出了一口血沫。那半块没送出的糖糕,还放在窗台上,早已经硬得像石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