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不过是些小恩小惠,随她去吧,只要不惹出什么乱子。
然而,人的欲望是填不满的。阿荞见安德鲁并未拒绝,胆子便越来越大。她开始在其他佣人面前,有意无意地透露自己“受大人关照”,甚至暗示自己与安德鲁有些不同寻常的关系。
有一次,府里来了位同僚,安德鲁在前厅待客,阿荞竟端着茶点,故意打扮得干净些,袅袅婷婷地走了进去,说是“给大人和贵客奉茶”。
张管事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连忙想拦下她,却被安德鲁一个眼神止住了。安德鲁坐在主位上,看着阿荞把茶盏放下,又对着他福了福身,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他端起茶,抿了一口,茶汤温热,却烫得他舌尖发疼。
客人走后,安德鲁坐在前厅,脸色阴沉得可怕。张管事大气不敢出,垂手立在一旁。
“那个劈柴的丫头,”安德鲁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冰,“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叫阿荞。”
“她最近,很闲?”
张管事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主子这是动了怒。
“是小的管教不严,这就去让她……”
“不必。”安德鲁打断他,“让她明天去马房喂马。”
马房又脏又臭,是府里最下等的活计。张管事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主子这是要敲打她了,连忙应了声“是”。
阿荞得知自己被调到马房,如遭雷击。她想不明白,自己明明都快成功了,大人怎么忽然就变了脸?她不甘心,夜里偷偷跑到安德鲁的书房外,想找机会问个清楚。
那时已是深秋,夜风格外凉。安德鲁的书房还亮着灯,他正坐在桌前看公文。阿荞躲在廊柱后,心里七上八下,想进去,又怕被责骂。
犹豫间,她看见安德鲁放下笔,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锦盒,打开来,里面似乎是一支玉簪。他拿着玉簪,对着灯光看了很久,眼神里有种阿荞从未见过的温柔与怅惘。
阿荞的心猛地一沉。她忽然明白,大人心里装着的,从来都不是她。她所感受到的那些“特殊”,不过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的误解,是大人对着她这张普通的脸,想起了别人。
一股不甘和怨愤涌上心头。凭什么?凭什么她小心翼翼地讨好,换来的却是去马房喂马?凭什么那个她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能得到大人这样的牵挂?她越想越气,脑子一热,竟忘了害怕,推门冲进了书房。
“大人!”
安德鲁被她吓了一跳,慌忙把玉簪收进盒里,擡眼看到是阿荞,眉头瞬间皱紧:“谁让你进来的?”
阿荞喘着气,脸上因激动而涨得通红:“大人,奴婢到底哪里做得不好?为什么要把奴婢调到马房?奴婢知道,奴婢长得不好看,配不上大人,可奴婢对大人的心是真的!”
安德鲁看着她,眼神从最初的惊讶,慢慢变成了厌恶。他最恨的,就是这种不知分寸、妄图攀附的行径。尤其是在他想起方妙的时候,这种对比更让他觉得眼前的女子无比丑陋。
“配得上,配不上?”安德鲁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谁给你的胆子,敢说这种话?”
阿荞被他的眼神看得一哆嗦,却还是硬着头皮说:“大人不是对奴婢不一样吗?给奴婢手套,给奴婢点心,还问奴婢家里的事……大人心里,是不是有奴婢一点位置?”
“不一样?”安德鲁忽然笑了,笑声里满是嘲讽,“在我人眼里,你和府里的猫犬没什么分别。不过是看你可怜,给口饭吃,让你不受欺负罢了。你竟以为,那是情分?”
这话像一把刀,狠狠刺穿了阿荞的幻想。她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滚出去。”安德鲁站起身,背对着她,“别让我再看见你。”
阿荞站在原地,看着安德鲁冰冷的背影,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彻底完了。她慢慢退了出去,关上门,外面的秋风卷着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第二天一早,阿芸就不见了。有人说看见张管事找了两个人牙子,把她带走了;也有人说她自己偷偷跑了,不知去了哪里。府里的下人对此议论了几天,便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安德鲁依旧每天去都察院当值,回到府里,依旧是夜深人静。
仿佛那个叫阿荞的女子,从未在他的府邸出现过。
怜悯是错的,尤其是对那些试图利用这份怜悯来攀附的人。
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