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金三娘端着托盘回来,上面摆着三只翡翠杯,杯中液体呈淡粉色,浮着几片花瓣。
傅文宇智率先举杯:“请。”
方妙举起酒杯,凑近时闻到淡淡苦杏仁味。她目光扫过堂内,见几个醉醺醺的客人正扯着姑娘往二楼走,姑娘们虽面带笑意,身体却在抗拒。
“等等。”她忽然开口,“我看那绿翘挺合眼缘,能否让她来陪酒?”
金三娘脸色微变:“公子眼光真好,可惜绿翘今儿身子不爽利……”
“让她来。”傅文宇智突然插话,“别扫了公子的兴。”
金三娘咬了咬牙,挥手让龟奴去唤人。方妙趁机将酒杯倾侧,酒液顺着桌沿流到豹女脚边,后者嗅了嗅,眼神突然清明——原来这“含羞草”对兽族有克制作用,能压制兽化能力。
绿翘再次出现时,换了身素白罗裙,腕间铜铃已摘下,露出腕间新缠的布条。
“给公子赔罪。”绿翘垂眸跪下,声音发颤。江知烨注意到,她膝盖上有淤青,显然刚受过罚。
“罢了,坐这儿吧。”方妙指了指自己身侧,“陪我聊聊家常。”
绿翘擡眼,与她对视瞬间,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方妙扶住她肩膀,触到她后背凸起的骨骼——竟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姑娘可曾读过书?”她低声问,指尖在绿翘掌心写了个“刘”字。
绿翘浑身一震,眼中泛起泪光,却猛地摇头:“奴……奴不识字。”
傅文宇智突然大笑:“小公子怜香惜玉的模样,倒像个情种。金三娘,把你们楼里最会伺候人的‘夜莺’叫来,让这两位公子见识见识什么叫——”
他话未说完,忽听二楼传来瓷器碎裂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冲出来,撞翻了烛台,火光中可见她脸上满是血痕,胸前衣襟撕裂,露出刺着“羊”字的烙印。
“救命!”她尖叫着往楼下跑,“他们要割了我的舌头……”
“抓住她!”金三娘怒吼。
几个龟奴冲上去,手中皮鞭劈头盖脸落下。方妙攥紧袖中银针,却见江知烨微微摇头。
此时动手,只会暴露身份。
女子被拖回二楼时,掉落一只绣鞋。方妙瞥见鞋尖绣着桃花,正是上个月失踪的李戍卫之女的闺中物。
江知烨弯腰捡起绣鞋,皱眉道:“这姑娘看着眼熟……”
“公子认错人了。”金三娘抢过绣鞋,“不过是个新来的蠢货,冲撞了贵客……”
“贵客?”傅文宇智挑眉,“楼上是谁?”
金三娘赔笑:“是虎刀堂的熊爷,新纳了第八房小妾……”
话音未落,二楼传来凄厉的惨叫,随即归于寂静。
方妙攥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江知烨轻轻碰了碰她袖口,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记住这绣鞋,出去后告诉李戍卫。”
绿翘忽然剧烈颤抖,额头渗出冷汗。方妙这才发现,她方才碰过的酒杯已空,药效正在生效。
“傅兄,这‘含羞草’后劲挺足啊。”江知烨笑着又斟了杯酒,“我兄弟不胜酒力,不如先去楼上歇会儿?”
傅文宇智盯着他们看了许久,忽然摆手:“去吧,别死在老子眼皮底下。金三娘,带他们去天字三号房,那儿安静。”
金三娘领他们上楼时,方妙留意到,走廊尽头有扇铁门,门上挂着铜锁,锁孔里插着半把钥匙。
门后隐约传来抽泣声,像是许多人挤在狭小空间里。
“到了。”金三娘推开房门,“公子好好休息,有事摇铃即可。”说着,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床头的铜铃,转身离去。
江知烨关上门,立刻检查房间。床榻下有暗格,里面放着皮鞭、铁链等物;墙面有缝隙,透过缝隙能看见隔壁房间——正是虎刀堂熊爷的厢房,此刻熊爷正搂着个昏迷的女子,桌上摆着刚刻好的“羊”字烙印。
方妙凑近绿翘,轻轻掐她人中:“刘姑娘,醒醒。”
绿翘缓缓睁眼,眼神混沌。
“你们……是来救我的?”她嘴唇发抖。
“嘘。”江知烨示意她小声,“我们是官府的人,来查采花贼案。你可知那些贼匪的窝点在哪儿?”
绿翘摇头:“我被迷晕后就到了这里,只记得……”她皱眉思索,“押送我们的人戴着面罩看不清.....”话未说完,绿翘忽然剧烈咳嗽,咳出几口黑血。
“他们给你喂了什么?”江知烨急问。
“每天……喝的茶里有……”绿翘抓住方妙的手,从发间取下芍药,掰开花瓣,里面藏着粒蜡丸,“这是我爹给我的……解毒丹……可是太少了……”
方妙接过蜡丸,触感温润,显然是常年贴身携带。她心中一酸,知道这是刘老爷怕女儿遭难,提前备好的救命药。
“放心,我们会带你出去。”她轻声说,“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先装晕,别让他们发现你清醒了。”
闻言绿翘点头,闭眼时泪水滑落。江知烨将她轻轻放在床上,用被子盖住。
方妙走到窗边,推开窗,见楼下是条狭窄的暗巷,巷子里停着辆封闭的马车,车帘上绣着山羊头标志。
“子时三刻,马车会来运货。”江知烨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我刚才听见龟奴议论,每月十五,花楼会把‘不听话’的姑娘送去虎刀堂当斗兽奴隶。”
方妙攥紧窗框:“那我们必须在子时前找到出口,通知官府围剿。”
“不行,这里势力太多,可不是围剿就抄得完的。”江知烨从怀中掏出从绿翘那里拿到的铜铃,“还有你看这铃舌,是空心的。”他轻轻摇晃,里面传出细微的沙沙声,倒出一看,竟是半片碎纸,上面用朱砂写着“巳时三刻,西角井台”。
“这是……”方妙瞳孔微缩。
“可能是其他被绑架女子留下的求救信号。”江知烨皱眉,“看来黑市中的女子们,一直在试图传递消息。”
楼下突然传来喧哗,傅文宇智的声音清晰可闻:“老子的耐性有限,龟女到底藏在哪儿?”方妙心头一跳,想起豹女还在傅文宇智手中,而他们此刻被困在花楼,不知外面情况如何。
“别慌。”江知烨按住她肩膀,“按原计划,先摸这里结构,找到关押女子的密室,再想办法通知魏三……”
话音未落,房门突然被撞开,金三娘带着几个壮汉闯进来,手中提着灯笼:“公子们好雅兴,竟还有闲心看风景?”
方妙转身,笑容自若:“老板娘这是何意?”
金三娘肥手一挥,壮汉们立刻搜检房间。绿翘被拖下床,却依旧闭着眼装晕。
江知烨挡在她身前,皱眉道:“老板娘这是要扫我们的兴?”
“扫兴?”金三娘冷笑,从壮汉手中夺过那半片碎纸,“公子们倒是说说,这东西哪儿来的?”
方妙心中暗叫不好,面上却故作惊讶:“这是什么?方才从姑娘发间掉出来的,我见上面有字,正想问问……”
“少废话!”金三娘挥手,壮汉们立刻抓住江知烨,“敢在醉红绡偷传消息,你们活腻了!”
千钧一发之际,窗外突然传来夜枭的叫声——三长两短。
见状金三娘脸色一变,跑到窗边查看,就见暗巷里的马车突然起火,浓烟滚滚中,传来刀剑相击的声音。
“是蛇首堂的人!”壮汉惊呼,“他们来抢货了!”
傅文宇智的独臂突然从窗口伸进来,抓住金三娘的后领:“龟女呢?快说!”金三娘尖叫着指向铁门,傅文宇智立刻松手,独臂如刀,砍断门锁。
方妙趁机拽着江知烨冲向暗巷,却在转角处与豹女撞个正着。
此刻她已挣脱铁链,脖颈有深深的勒痕,却依旧紧握着一枚银哨。
“跟我来!”她沙哑着嗓子,“花楼密道直通鹰喙堂!”
身后传来金三娘的怒吼,方妙回头,见绿翘被一个壮汉拖向马车,铜铃在她腕间摇晃,发出绝望的声响。她猛地转身,银针出手,正中壮汉咽喉。
绿翘摔倒在地,方妙一把将她拉起,塞进江知烨怀里:“走!”
江知烨咬牙,背着绿翘跟着豹女冲进密道。方妙转身迎向追兵,袖中银针如暴雨梨花,转瞬放倒三人。
金三娘立刻挥舞着皮鞭扑上来,却在看清方妙时突然顿住:“你……你是……”
方妙不待她说完,指尖已点中对方哑xue,随即奔向暗巷消失的无影无踪。
远处传来更鼓声——子时三刻已至,暗巷里的马车火势渐大,照亮了花楼匾额上的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