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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市前夕(1 / 2)

黑市前夕

“这里没有公平的角斗,只有用欲望筑成的绞肉机,将獠牙磨得发亮的,从来不是野性,是永远喂不饱的,吃人的规则。”

戌时三刻,方妙将斗笠边缘又压低了几分,遮住半张脸,身旁的江知烨擡手叩门,指节敲在木门上。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股混杂着汗臭、酒气和熏香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

“二位面生得很。”门后的汉子瓮声瓮气地说,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

江知烨擡手摸了摸腰间的钱袋,里面的铜钱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慕名而来,想讨口饭吃。”声音沉稳有力,带着几分刻意的粗犷。

汉子盯着钱袋看了片刻,忽然咧嘴一笑,露出尖利的犬齿:“请进吧,规矩自个儿懂。”

堂内烛火昏黄,二十几张榆木赌桌沿墙摆开,每张桌前都围满了人。方妙目光扫过左侧第三张桌子,见庄家是个左眼角有刀疤的汉子,正攥着一把骨牌哗啦啦洗牌。

“去那张桌。”江知烨用袖口掩着嘴,低声说道。

方妙会意,跟着他穿过人群,在张猛的赌桌斜对角坐下。

桌面上散落着几枚碎银和半块蜜糕,显然前一局刚散。

张猛擡眼扫了他们俩一眼,声音像破锣般沙哑:“生面孔,规矩懂不懂?”

“在下江二,跑丝绸生意的。”江知烨从袖中摸出一锭五两银纹,“这位是舍弟小妙,跟着出来见见世面。”

方妙适时低下头,喉间压出几分粗哑:“庄家请赐教。”

张猛盯着那锭银纹看了片刻,忽然咧嘴一笑,露出颗金牙:“好说,玩‘揭羊头’还是‘斗叶子’?”

“斗叶子吧。”江知烨道。

方妙心中暗赞,这“斗叶子”需要四人组局,讲究记牌算牌,最适合他们这种想低调赢钱的“外乡人”。

闻言张猛随手从腰间抽出一副牛皮包裹的叶子牌,往桌上一甩:“咱这规矩,每局百文底注,上不封顶。先抓牌,从庄家下家开始。”

方妙留意到,他洗牌时拇指与食指间夹着两张牌,指尖轻搓,牌面发出极细微的“簌簌”声——这是在做记号。

她不动声色地接过牌,低头扫了眼,手中握的是“万万贯”“九索”“七筒”,算中等牌面。

下家是个戴毡帽的瘦子,抓牌时小指微微勾起,指甲缝里沾着点朱砂粉,显然也是个惯于出千的主儿。

第一局由张猛先出牌,他甩出一张“红九万”,声音里带着几分试探:“江老板跑丝绸,可曾去过西凉山?”

江知烨漫不经心丢出“黑三万”:“前年走过一趟,山路上遇见劫道的,货丢了大半。”

方妙听出他在试探黑市路线,便将“九索”轻轻推出去:“后来怎么着?”

“后来啊——”江知烨目光扫过瘦子的牌面,见他指尖在“五筒”上摩挲,心知他想凑“五索五筒”的对子,“遇见个卖皮子的老汉,带我们绕后山小路出了山。”说话间,他甩出“八索”,正好吃掉方妙的“九索”。

见状张猛眯起眼,又出“七万”,方妙觑准时机,将“七筒”拍在桌上:“碰。”

牌过三巡,方妙已摸清张猛的记号规律——他习惯将“万万贯”和“九万”用拇指搓出凹痕,“一索”和“一筒”则用食指压出细缝。

此时她手中还剩“五万”“三索”和“二筒”,而桌面上已出现三张“五万”,张猛若想凑“同花顺”,必定缺这最后一张“五万”。

“江老板这牌运不错啊。”张猛又灌了口酒,眼角刀疤随笑容扭曲,“该你了。”

江知烨沉吟片刻,故意将“五万”捏在指间转了两圈,才慢条斯理放在桌上:“五万。”

方妙留意到瘦子瞳孔微缩,显然他手中有“四万”和“六万”,就等这张“五万”凑顺子。

“慢着。”张猛突然伸手按住牌,“我这‘七万’还没吃呢。”说罢,他从底牌里抽出一张“五万”,往桌上一甩,“巧了,我也有五万。”方妙心中冷笑,这张“五万”边缘光滑,分明是从底牌偷换的——看来张猛见他们连赢两局,开始耍手段了。

江知烨却似浑然不觉,轻叹一声:“庄家好手段。”

方妙趁机将“三索”和“二筒”推出去:“小弟认输。”

张猛哈哈大笑,将桌上银钱扫进怀里,金牙在烛火下泛着贼光:“年轻人,赌坊里混,靠的不是运气——”

话音未落,忽听右侧传来一阵喧哗。众人转头望去,见一个穿湖蓝锦袍的公子哥正拍着桌子骂娘,身边站着个戴面纱的侍女,手中捧着个朱漆匣子。那公子哥随手抓起一把骰子砸向庄家:“你这骰子有鬼!老子连押十把大,全是小!”

方妙目光一凝,见那骰子落地时骨碌碌直转,最后竟立在桌面上——灌了铅的“立骰”。

庄家是个矮胖汉子,三角眼滴溜溜乱转:“客官这话可就冤枉小人了,要不您换副骰子试试?”说着,从袖中摸出三枚新骰子,在掌心搓了搓,“您看,绝无问题。”

公子哥正要发作,侍女忽然轻咳一声,附耳说了几句。公子哥脸色稍霁,甩袖道:“算你走运,明日爷再来收拾你!”说罢,带着侍女扬长而去。

方妙余光注意到,侍女经过他们桌前时,袖口滑落半寸,露出腕间银色的狼首纹身——这是她之前流浪时见过的“银狼帮”标记。

“该发牌了。”江知烨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张猛又开始洗牌,这次他刻意加快速度,牌面在指间翻飞如蝶。

方妙假装揉眼,指尖却悄悄沾了点桌上的蜜糕碎屑,趁张猛不注意,将碎屑抹在几张牌的背面——这样一来,她便能通过触感辨别牌面。

第四局开始,方妙手中握着“一索”“二索”“三索”,正是小顺子的起手。

张猛出“九筒”,瘦子跟“八筒”,江知烨却丢出“一筒”,显然在示弱。

方妙心中有数,待张猛再出“五索”时,她突然将三张索牌全推出去:“顺子,通杀。”

张猛脸色一变,猛地拍桌:“慢着!你这牌......”

江知烨突然接口:“庄家这是要赖账?我们兄弟虽初来乍到,却也知道聚财楼的规矩。”

周围赌客闻言纷纷起哄,张猛额头青筋直跳,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算你狠。”

说着,将一锭十两银纹拍在桌上,“今日到此为止,各位请便。”

方妙知道他已生疑,便冲江知烨使个眼色,两人起身离开赌桌,装作闲逛般往堂内深处走去。

此时,东角赌桌上正有两人对局,左边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满脸络腮胡,人称“铁臂张”,右边是个精瘦的老者,外号“骰子李”,据说能听骰子辨点数。

“铁臂张”重重拍了下桌子,粗声道:“李老头,今日咱可不会再输给你!”

骰子李捋了捋山羊胡,淡笑道:“张老弟,话别说太满,骰子没落地,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两人各自抓起骰子,在手中摇晃。方妙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的动作,耳朵微微一动。江知烨站在她身后,看似随意地扫过周围,实则在观察其他赌客的反应。

“啪!”骰子落地,“铁臂张”的骰子是两个六点,一个三点,总点数十五;骰子李的则是两个五点,一个四点,总点数十四。

“哈哈,李老头,你输了!”铁臂张大笑一声,伸手去拿桌上的银纹。

骰子李脸色微沉,却也爽快地推过银纹。方妙见状,心中已有计较,她朝江知烨使了个眼色,江知烨不动声色地往前凑了凑。

“在下初来乍到,不知能否与两位前辈讨教一二?”方妙微笑着开口,将筹码轻轻放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