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乔皎皎的声音很轻很柔,但又刚好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仿佛石子坠入海平面，带着巨大的力量，激起千层浪,时间都因此停止。
池述淡淡笑了一声,没有看她,手指把玩着已经被捏得不成型的纸杯。
她见状只能无声叹息。
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池述总是想要避着她。
叶云禾用胳膊肘捅了捅池冀,他立马反应过来，站起来夺过池述手中的纸杯丢进垃圾桶。
池冀为了缓解此时纠结缠绕的气氛，大笑三声指着他说：“你突然来,也不说一声,罚你一个真心话！”
他不笑还好，笑起来才让乔皎皎觉得十分尴尬。
池述点点头，刚想抽牌，叶云禾拦住了他。
“不用抽了,我刚好有问题想问你。你之前经常不来学校,为什么偏偏今天来了不说,还参加我们的聚会？”
乔皎皎一听就知道叶云禾是帮她问的。
朝她投去感激的目光，对方会意冲她眨眨眼。
她也很想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沉默在他们中间弥漫开来。
池述垂着头，从乔皎皎的角度看过去,他紧紧咬着后槽牙,像是拼命隐忍着什么。
他忽然擡头,看向窗外。
一片黑漆漆的夜空,窗户在风的舞动下不停煽动着，屋内暖意攀升,雾气凝结。
他的眼神看着窗户，却又似穿透空间t看着其他，嘴角蓦然荡开浅笑：“因为今年的圣诞节会下雪。”
这理由听上去很敷衍，可只有乔皎皎知道，这句话的分量有多重。
那个下雪天，他们纠缠得难舍难分。
池述，也是舍不得她的。
喉间泛起层层涩意，他的侧脸逐渐模糊。
池冀突然打断即将攀升的氤氲：“拉倒吧，我早看过天气预报了，雨夹雪那叫雪吗？”
叶云禾突然扭了他一把。
“好痛！阿云你……”
池冀刚要质问，叶云禾示意他噤声，下巴指了指对面。
只见对面两人好似将其他人隔绝在世界外，莫名的伤感萦绕在他们周身。
乔皎皎低着头，使劲眨眼睛，企图把眼泪逼回去。
在她垂眸的瞬间，池述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痛苦又挣扎，爱人近在咫尺却无法拥抱，如同灵魂被强行撕扯出身体，撕心裂肺的感受不亚于此。
可多少个日夜，他只能独自承受。
这样的悲苦的眼神，乔皎皎没有看到。她偷偷抹了把眼角，假装没事人一样重新投掷骰子。
其余三人没说话，跟着她掷骰子。
这回池述掷出了一点。
池冀眼睛一亮，恭恭敬敬地将卡牌递到他面前。
“真心话——你是否想过自杀？”
池冀心惊，这个问题有些敏感，毕竟池述的童年很凄惨，妈妈自杀爸爸不爱，继母还带着男孩来跟他抢夺家产，他应该是想过自杀的吧。
他其实也很想听他哥会说出什么回答，其实他由衷希望他的哥哥不会被过往束缚。
也只有乔皎皎知道池述早已走出童年的阴影。
“想过。”池述不痛不痒地回答，“不止一次。”
乔皎皎离开他之后的每一天，想要同她一起共赴黄泉的念头时时刻刻充斥着他的脑海。
之前他是怎么死的呢……
他有些记不清了，只是记得在乔皎皎一周年忌日后，他好像疯了。
疯疯癫癫地把自己关进研究室里，找出所有研究资料，连着三天没有闭眼，不断吃着兴奋药物，以此勉强维持着脆弱的神经。
那时候他突然又看见了心爱的娇娇站在他的面前冲他招手，笑着对他说：“池述，我们马上就能见面了，你开心吗？反正我超级开心！”
他说不出话来，又哭又笑的。脑海中紧绷的弦突然断了，一阵强烈的白光之后，彻底没了意识。
死去的那一刻，他是庆幸的，至少不用独自生活在没有她的世界。
池述眸中泛起水雾，又被他眨去，淡淡道：“有时候觉得一个人活在世上很辛苦，但是有人跟我说过，不可以做让她生气的事……”
他还没说完，乔皎皎忽然哽咽出声。
她按捺不住内心强烈翻涌的情绪。
池述是对她说的，在她死后，他不止一次想自杀。她把池述抛下，留他在孤单的世上独自挣扎，该有多无助。
她怪不了池述重来一世想要远离她。
如果换做是她，可能也没有勇气再重蹈覆辙。
乔皎皎的泪再也憋不住，落得比暴雨还狠，捂着嘴巴说得支支吾吾：“对不起……”
池述止声看向她，那眼神包含了许多她解读不清的情愫，仿佛在对她说：没什么对不起的，我爱你，超越生命，我是自愿的。
他抽出几张餐巾纸递给她，一被他安慰，乔皎皎更是泪洒当场。
池冀挠着头，迟疑了许久才说：“乔皎皎，你共情能力是不是太强了点？”
这个傻孩子，根本不懂事情的前因后果。
“别哭了，赶紧憋住，我不是来看你哭的！”池冀尤其纳闷，他的僚机怎么什么事都不干，光顾着哭了。
他偷偷瞄了眼池述，果然是男色误人，只是见到，乔皎皎的情绪起伏就有这么大。
下一个抽牌的是叶云禾。
乔皎皎止住眼泪读出卡牌上的真心话：“最爱的前任找你复合，你会答应吗？”
这题就像是为她量身打造。
乔皎皎已经预料到她的答案了，毕竟她是真正见证过他们是如何彼此相爱又决绝分开的。
叶云禾甚至没有思考，答案脱口而出：“不会，分开肯定是有原因的，破镜难以重圆，重来也不过是重蹈覆辙，只是给了悲剧再次发生的可能。”
这就是叶云禾，清醒独立的女人。爱并不是她生命里的全部，人生舞台很大，还有很多东西比爱更重要。
乔皎皎之前觉得，如果能像她那样洒脱就好了。
但是面对池述，她做不到。
池冀搂住叶云禾的肩膀，呲着口大牙笑得傻气：“阿云和我都是彼此初恋，哪来的最爱前任，我们才不会分开！”
少年的豪情壮志像是永不会有破碎的那刻。
他们相视而笑。
乔皎皎忽然觉得眼前这一幕很美好，就该一直美好下去。过往的伤痛就应该永远留在过往，悲剧不会再次发生的。
接下来轮了许久才轮到池冀。
他等的花儿都谢了，终于等来机会，如果抽到真心话，他要对叶云禾表白，好好感动她一次。如果抽到大冒险，他就亲…嗯！
池冀两眼放光，千挑万选抽出一张——请问你的胖次颜色是什么？
“天杀的，怎么轮到我就这种没营养的问题啊！”他烦躁地丢下卡牌，瞄了眼裤子，无奈地闭眼，老脸一红，“黑色。”
“你是不是说谎了啊？”叶云禾最了解他，他每次说谎总会闭眼歪头。
池冀磕磕巴巴地解释，他总不能说穿的是红色的吧，多丢脸。他老妈年纪大了，总觉得红色喜庆，可以带给人好运，把他原先放在衣柜里的全扔了。
“肯定撒谎了，喝酒喝酒！”乔皎皎开始起哄。
池冀被叶云禾压着灌酒，此时的氛围才算彻底放松。
也在大家都注意不到的角落，池述用余光注视着乔皎皎，单手端着纸杯，挡住嘴角隐忍的笑意。
之后两轮都由脸黑的乔皎皎抽牌。
抽什么不好，偏偏抽了两张大冒险。
第一张是跳脱衣舞，第二张是亲一下在场的异性。
一张比一张过分。
这堆卡牌里的大冒险都这么夸张的吗！
乔皎皎念第二张的时候，池冀立马捂住了他的嘴，话说得含糊不清：“我是有妇之夫，别亲我。”
她真的汗流浃背了，这哥会不会太自恋了点。
谁要亲他！
旁边坐着她名正言顺的老公，要亲也是亲池述。
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了。
“你先完成第一张的冒险呗。”池冀起哄，“脱衣舞，脱衣舞！”
乔皎皎和叶云禾两道杀人的视线射到他身上，他才肯乖乖闭嘴。
池述冷不丁地出声：“下雪了。”
他们往窗外望去，片片雪花犹如白色的星星，点缀着黑夜。在空中飞舞，凝在窗户上，接触余温瞬间融化。
池冀兴奋地牵住叶云禾的手就往外跑：“走，带你看烟花。”
一时间，小屋里只剩他们二人。
气氛将至冰点。
乔皎皎忽地看向他，眼里倒映着荧光点点，璀璨亮眼：“今天为什么突然来，你不是想让我远离你……”
“想你了。”池述沉溺在她的眸中，嘴边牵起温柔的笑，“我很想你，娇娇。”
突如其来的情话如细密雨点砸向她，让她无法反应。
屋内的寂静与屋外的喧闹形成鲜明对比。
乔皎皎组织不了语言，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什么：“你终于肯承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