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回去后,乔皎皎只是随口提了一嘴。
没想到池述听完愣愣地看着她，眼里的阴森跟当初心脏杀人魔居高临下看着她的眼神如出一辙。
“池述。”乔皎皎轻轻唤他，捧着他的脸,摇了摇头,“这件事我不想计较了。”
她不想池述和申莎莎再有接触的机会,申莎莎这人阴毒,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只是扯着沙哑的嗓子“嗯”了一声。
乔皎皎笑着将笔塞进他的手里：“高二了，课程好紧张,我好多题都解不清楚。池述你最好了，你教教我。”
一句“池述你最好了”，将他从阴暗的边缘拉了回来。
时间流逝得飞快,在紧张的课业中,再一次迎来了运动会。
对于池述在学校里出事后，校方很关注他的人身安全。
虽说运动会只是小事，但老师们总是怕他哪里累着伤着，故而他参不参加项目,全看心情。
乔皎皎自然也跟着沾了光。
经过上一次,被池述抢占了风头,这回池冀说什么也要跑五千米。
他也要跑个第一，然后在终点紧紧拥抱叶云禾。
只不过他没说出来,但他臭屁的表情已经全被乔皎皎和叶云禾猜得透透的。
乔皎皎依旧负责送水，叶云禾则陪跑。
而池述懒得给他弟弟加油,说是怕池冀的尾巴会翘到天上去。
乔皎皎觉得十分有理。
池冀从小运动细胞就发达,跑个第一不是问题。
乔皎皎和叶云禾在终点站着,当池冀喘着粗气抱上叶云禾的时候。
她清楚地听见叶云禾很冷静地说了一句：“池冀你身上都是汗味。”
“不是香的吗,多有男人味。”
“有点臭，放开我。”
乔皎皎忍不住笑出声,突然就想到了池述跑完五千米抱着她的时候，她没闻到汗味，反而是很浓郁的栀子香。
浓郁到，在她记忆里挥之不去。
不知道他看见这一幕会怎么想，乔皎皎回头往看台望去。
没有池述的踪影。
明明五分钟前还在的。
心慌的感觉突如其来。
乔皎皎急地播打他的电话，却一直没人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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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又扬着密不透风的细雨，压迫着人的神经。
让人感到不适宜的天气。
寒风闭塞，冷潮无孔不入地钻进皮肤。
就犹如那天乔皎皎差点走光时的天气一样。
池述看着操场上笑得开心的少女，收回目光，指尖轻划着屏幕。
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
犹豫再三还是拨通：“我是池述，操场后面的小池塘见。”
池述手插兜站在池塘边，这处很少有人会来，废弃的池塘常年没人清理，水面漂浮着一层厚厚的浮萍。
身后传来雀跃的女声：“池述。”
腰肢被来人紧紧抱着，她的声音很委屈：“我就知道你不会对我这么无情的，你想通了对不对，那个乔皎皎就是个……”
池述额间青筋狂跳，思绪还没反应过来，手掌已经暴怒地捏着她的下巴。
“我不想听到任何诋毁她的话。”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把伸缩刀，刀尖锋利森冷，缓缓靠近她的嘴唇。刀刃的寒光映在他的脸上，衬出他的笑更为渗人，“你知道的，我是个疯子。”
申莎莎不断挣扎着，可是他手下的力道极大，禁锢着她的下巴，极致的痛楚让她以为下巴被捏碎了。
“放…放开！我不说了！”
废弃池塘离女生更衣室不远，中间便是垃圾堆成山的黄土地。
去年的运动会，张月灵自杀事件闹得沸沸扬扬，为了尽快翻页，管理员置顶了《世风日下，画个圈圈诅咒乱扔垃圾的同学》的帖子。
虽然被置顶，但也没有引起多大的波澜，没过多久就被取消置顶了。
池述松开她，出神地望着女生更衣室，莫名其妙地问她：“冷吗？”
“什么？”申莎莎揉着下巴，惶恐地看着他。
“今天天气很好。”
申莎莎莫名地望着天上的洋洋洒洒的细雨，还刮着凛冽的风，哪里天气好了？
他们没有撑伞，雨落在发间，格外沉重。
“上学期你找人害乔皎皎的事，她让我别计较了。”池述勾着笑，目光却比刀子还冷。
申莎莎战战兢兢地攀上他的臂膀，低声下气地说：“池述我知道错了，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罢了。”
“你养母本事挺大，居然还能把你保出来。”他低着头，没有动作，“她让我别计较，那我就不计较了。”
申莎莎后怕地缓了一口气，不由得再次抱紧了他。
“可是。”
“你害乔皎皎差点当众出丑这件事，怎么算？”
霎时寒风四起，申莎莎几乎无法呼吸，呆呆地杵在原地。
眉心狂跳不止，连同心脏一起起伏不定，她装作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好一个听不懂。”
不远处打扫包干区的同学的不满声传来：“怎么一到运动会就乱扔，好没素质啊，我这次一定要疯狂顶我的帖子！”
池述轻笑一声。
当初所有人都认为是罗英昊干的，其实并不是。
罗英昊之所以出现在监控视频内，他只是因为变态心理想偷乔皎皎的东西罢了。
在监控视频的最后，不明黑色物体挡住了摄像头，摆明了有人刻意为之。
而摄像头很高，即便是男生的身高也做不到轻轻松松遮盖住。
细看就能发现，物体泛着微微光泽，还有略微圆润的边缘。
很像是黑色的气球。
池述排查了女生更衣室周围，在黄土地那边的树下发现了被扎破的黑气球。
好巧不巧的是，打扫包干区的同学发了一篇帖子。
池述便留了个心眼，在树上放了小型摄像头。
有关“婴儿啼哭”的帖子热度太大，几乎所有同学都会关注论坛。
始作俑者刷到了帖子肯定会把气球收走。
池述点开手机相册，里面的那段视频清清楚楚记录了申莎莎慌里慌张地将气球碎片塞进兜里。
视频里的她刚想走，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来。
她看了一眼，随后烦躁地接通电话：“现在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你联系我干什么？”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申莎莎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丑陋：“你想死就死，别他妈想拉上我！”
“是啊，就是我爆料的，张月灵，你别忘了你家里还有生病急需用钱的老爸和还在上小学的弟弟。你如果把孩子认下来，我自然也不会做什么。但是你要是成心跟我作对，你知道的，捏死你家这几口人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张月灵，劝你识相点。想死就尽管去，别忘了把‘你的孩子’带上，黄泉路上不至于太孤单。”
也许穷苦人家对于申莎莎来说就好比水中随处漂泊的浮萍，手随意一划，便能将浮萍搅散。
对她而言，只是清除了威胁到她的障碍罢了。
可对张月灵而言，却是丢失了光明的前程，丧失了鲜活的生命。
池述盯着她怔愣的神情，不由得嗤笑一声。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做的天衣无缝了？”池述挑眉，缓缓靠近，“以为一年过去了，我就不会追究了？”
“这条视频要是交给警察，池家再施加点压力，可以保你在牢里吃一辈子牢饭。”
申莎莎心生巨大恐惧，腿软地跌坐在地，拽着池述的裤腿：“我没有，我没有！一段破视频就能证明是我害死的张月灵吗？”
她不停地挠着胳膊，疯疯癫癫地爬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池述！我保证再也不对付乔皎皎了，你不要报警好不好，我求求你。”
池述居高临下地看着脚边因为腿软一直起不来的申莎莎。
慌乱的、疯狂的、恐惧的。
跟以往无数被他打的差点死掉，因为害怕不断向他求饶的那些人一样。
池述缓缓扯开一抹笑，诡异而冷酷，仿佛宣判着她的死期：“我已经放过你很多次了。”
申莎莎趴在他的脚步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浑身抖如筛子。
“你也知道我不正常，把我逼急了可不就是坐牢这么简单了。”池述用手指轻轻点击她的头顶，力道很轻，却带着十足的压迫感。
“可是乔皎皎觉得我很好，所以我也要努力变好才行。”
他的脸上突兀地闪过一丝t温柔。
池述没有多余的怜悯心，他内心淡薄，为数不多的感情全给了乔皎皎。
自然对于张月灵的死因不感兴趣。
申莎莎的心情犹如过山车，起起伏伏，起落不定。
“但是——”池述突然狠厉地拽着她的头发，逼迫她仰起头来，“你附加在乔皎皎身上的伤害，我得替她还给你。”
申莎莎很不好受地仰着，她也总算能体会到，被人拽着头发无法动弹是什么滋味了。
池述拽着她起来，伸缩刀在他手里变换着角度，宛若死神不断逼近。
申莎莎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如此恐怖的表情，诡异又狂热，跟电视里的变态杀人魔一模一样！
她颤抖着不断后退，脚步越来越乱。
直到她脚腕一痛，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仰。
一个易拉罐被她踢到池述脚步。
他收起伸缩刀，不断攀升的情绪骤然降低。
申莎莎尖叫着落入水中，池塘表面的浮萍被她砸散，又反作用着疯狂朝她涌去。
浮萍虽弱，却也能侵噬她。
她喝了好几口污水，一呛还能吐出许多浮萍。
疯狂地在水里挣扎着，嘶厉的尖叫声贯彻整个区域。
申莎莎不会游泳。
不远处还在打扫包干区的同学听见声音疑惑地跑过来看热闹。
看见申莎莎落水了立马焦急大喊：“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池述面无表情，一双不带感情的眼睛紧盯水里扑腾的人。
狼狈不堪。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同学们听到叫喊声纷纷朝这处涌来。
池述眼帘微垂，在同学们看清楚情况之前，倾身跳了进去。
*
乔皎皎不知道在这儿驻足看了多久。
从申莎莎抱着池述开始。
乔皎皎便躲在树后，将他们的一举一动、一字一句全收听进心里。
直到申莎莎坠入水中，她才从树后走出来。
申莎莎的尖叫声掩盖了她的脚步声。
看着池述也跟着跳了下去，她说不清心里究竟是怎么样的情绪。
没有震惊，没有愤怒，没有嫌恶。
她只是感到很心疼。
她听到了，池述说自己是个疯子。
也听到了，池述说要将她受到的伤害都还回去。
他分明该是天之骄子般的存在，可他自己都觉得他不正常。
池冀跟乔皎皎说过，池述心理上有些问题，时常控制不住情绪，疯起来杀了人都有可能。
可，是他想变成这样的吗？
他也想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如果幼年有爸爸妈妈的疼爱，他应该活成小王子。
也不需要为了得到周围人的喜欢，辛辛苦苦地伪装自己。
直到肩膀被人撞上，受不住往旁边倒时，乔皎皎才回过神来。
身边已经密密麻麻站了许多人。
五颜六色的雨伞围在一起，遮住了风雨，也遮住了乔皎皎。
她隐在人群里，看着前方的一举一动。
池述已经将申莎莎救起。
她狼狈地趴在地上，拼命咳嗽着。
申莎莎没穿校服，这般天气却穿着清凉。被水浸泡过的衣服此刻湿漉漉地贴在她身上。
池述冷着脸脱下身上的校服外套扔在她身上，好歹帮她阻去些不好的视线。
他倾下身想扶她起来，趴在她耳边用着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不怀好意的眼神一直停留在你身上，这种滋味，你觉得好受吗？”
加害者就算体会过受害者所经受过的伤害，也不足以让她悔悟。
申莎莎猛烈发抖，一把推开他。
池述被推开，面不改色地看着她。
他还没说什么，围观的同学先感到不爽了。
“你怎么这样啊，人家好心救你，你不感激就算了，怎么还推他。”
“你们不知道她啊，申莎莎嘛，平时眼睛长在头顶，戾气重的路过的狗都要被她踹一脚。”
“这种人，救她干嘛？”
“无语透顶，走了走了，没什么好看的。”
身边的同学走的走，散的散，乔皎皎擡步朝他走去。
池述看见她，脸上的表情直接凝固。
乔皎皎脱下外套，轻轻罩在他身上。
“怎么这么不顾着自己身体。”乔皎皎牵着他的手，“天气冷，下水会着凉的。”
也不知怎么的，她说着就哽咽了。
看着他浑身湿透，刘海贴着额头，眨着眼巴巴地望着她。
无助的情绪在心底泛滥。
乔皎皎无声地牵着他往外走。
她突然顿住脚步，转身扑进他怀里。
“娇娇，我身上脏……”
乔皎皎没理，更加紧地拥着他，任由浮萍杂乱地沾在她身上。
“池述，你可以不用为了我做这些的。”
她不想池述为了她，变成他心里厌恶自己的模样。
池述僵在原地，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无法持续：“你都看到了？”
乔皎皎点了点头，从他怀里仰起脸，笑着摘去他头顶还沾着的一小片浮萍。
“嗯，我听到你说因为我觉得你很好，所以你要努力变好。”她有些说不清话，断断续续地接上，“可是池述，不管发生什么，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不管是什么样的你，我都喜欢，我都觉得好。”
她的声音很轻，可听在他的耳朵里，却振聋发聩。
池述退后，他想逃离。
就像被扒了一层皮扔在她面前一样，让他觉得无地自容。
可乔皎皎紧紧攀着他，不再让他远离半步。
他的声音很沙哑，很难听，沉默了许久，才慢慢开口：“娇娇，我有病……我有病你知道吗。”
他的思维越发混乱，甚至都不清楚说了些什么：“我看过心理医生的，可是，没有用。”
“我还是会控制不住我自己，好多次，好多次我都差点把人弄死了。”池述越说越乱，停了停，稳着语调问她，“娇娇，我是不是很差劲，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乔皎皎摇了摇头，眼底的光亮既坚定又灼热，可开口却是数不清的温柔：“不是的，你没病，只是没有人陪着你感同身受，没有人站在你的角度去替你思考罢了。”
她捧着他略显灰气的脸，浅浅拂开他的刘海，踮起脚攀上他的脖子，强迫他弯身。
一个包含了她满满爱意的吻印在他的额头上。
“现在我来了，池述，我会帮你走出那些阴影，我会让你知道你其实一直都很好。”
池述的表情僵硬，手指死死陷入掌心，直到泛白疼痛，才敢慢慢擡眸对上她笑着的眼睛。
他从未想过，乔皎皎会对他说这些话。
他的第一反应是认为她会嫌弃他，会讨厌他。
跟以往那些伤害他，又被他伤害的那些人一样，嘴上咒骂他活该被他妈妈抛弃，活该他爸爸不喜欢他。
憎恶他恨不得他离得远远的，巴不得不跟他这样有病的人扯上关系才好。
可乔皎皎却丝毫不介意他的所作所为。
她是第一个同他说，他没病，他一直都很好。
他不敢相信。
说到底，他骨子里是自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