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里,卫乔昔卸了一身的力气栽倒在床上。马文才在卫夫人与卫员外心里的印象已经不比初时那样差了,如今马家再提亲,卫夫人也会再考虑考虑,这一切可都是卫乔昔努力的结果。
卫乔昔轻啧了一声,在床上翻了个身。不对啊,这样看着,怎么像她一心系在马文才身上?弄的跟她恨嫁一般。凭什么马文才什么都不做,全靠她在周旋,这不公平。
“凭什么啊,”卫乔昔从床上坐起,“又不是我要娶他!”
卫林刚抱着卫乔昔要的绣线进来,就见她家小姐忽然从床上坐起还自言自语。被吓了一跳后卫林将绣线放在桌上去,“小姐,您要的绣线给您拿来了。”
“拿走,我才不给他绣。”卫乔昔又一头栽进褥子里,对着卫林摆手。
卫林摸不着头脑,要给谁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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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夫人还是将这门亲事给拒了。上回马家退了卫家的姑娘,卫家不把马家的少爷给拒了那还要不要面子了,卫家绝不会吃一点亏。若是真心想娶他卫家的女儿,那就拿出一点诚意来,刘备还知道三顾茅庐呢,这也不过才第一顾。卫员外绝对不承认这次拒婚还有他日日在卫夫人面前撒泼打滚不许卫乔昔嫁给别人的原因在里头。卫夫人实在是被他弄烦了,想要求个清静。
卫乔昔起初还有些失落,但也没有维持多久。她该做的都做了,就看马文才接下来该如何了。
可接下来就杳无音讯了。
群民暴/乱,流寇四起,混乱已不限杭州一带,而向着整个东晋的土地蔓延。天灾之后,终是成了人祸的引子。
苍生涂涂,天下缭燎。
动乱逐渐波及到襄樊。卫员外站在府中高台之上,看着偌大的襄樊,卫乔昔站在他身边,听见他捋着胡子,缓慢而无奈道:“这种时候,又有多少人可以浑水摸鱼?”
卫乔昔心里一惊。尼山书院培养的是未来从政的人才,卫乔昔就读于其中,对这些事情多少有些敏感。
东晋的太平其实一直都维持在一个小心翼翼的局面,八王之乱,五胡乱华,在此之后的东晋更像是在苦苦支撑,可再瘦弱也是一块肉,都会有饿狼在暗处蛰伏伺机出动。这一片国土,那一个帝位,无论是否姓司马,他们都在窥伺。而那些目不识丁的百姓,在这场混乱之中或许早就成为了他们的棋子,也会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他们的弃子。
卫家堡在襄樊声望颇高,襄樊百姓在心底还是维护着它的,依借此,还有卫家堡的势力,卫家堡如今在风雨里还算安全。
可未必所有的门阀世家都是如此。
那些乱起的百姓恨的是谁?门阀世家大多都有自己的府兵,可这天下,其实是高位者最容易忽略的百姓所撑起的,没有什么能比百姓的数量多,那些势力不大的小士族有些甚至在一夜之间就被扫荡一空。
波涛汹涌的浪潮与伸手不见指的黑夜一同降临,高门大姓,寒门庶民,在这乱世之中,其实都说不准究竟谁会更幸运,又其实,都只是被滔天大浪打翻在海底的浮萍罢了。
这世道,卫乔昔连与卫季贤的联系都断断续续,又何况与马文才。
小花就在这种时候将孩子生下。未婚生子本是惹人非议的笑柄,可人人都自顾不暇,谁又有闲心去关心别人的家长里短,这可能是乱世对她唯一的仁慈。
阮熄人仍在杭州,至今杳无音讯,没来得及听他的孩子来到这世上的第一声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