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宁义眼中带着关切,安慰我:“你放心,钱丞相一直协助打点,岳父大人一定一路平安顺利。”
我知道周家也专门派了人沿途护送,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叮嘱周宁义:“爹爹疼爱我,一向觉得谁都配不上我,他若对你出言刻薄,你也别往心里去。”
他披一件外衫到我肩上:“我亦视你为珍宝,怎么会不理解岳父大人的不舍,你放心,他就算拿鞭子抽我,我也不会眨一下眼。”
我甚担心爹爹见了他开口便是周家小混账……将他手一握:“你放心,我亦不想爹爹不喜欢你,我会跟他说你对我很好。”
他低头笑着看着被我握住的手:“你不必说违心的话,好像被我胁迫似的,总之全听岳父大人教诲。”
我:“?我不违心啊。”
晨曦中爹爹缓步而来,一身布衣,袖摆在风中起伏。身后只跟着一个军士牵着一匹瘦马。
此情此景,有些孤寂冷清。但他微笑着,一派自若。虽然瘦了一些,但精神看着还不错,并没有一丝憔悴。
也许他在朝廷的确待得太累了,此番外放,远离京城的尔虞我诈,反而是因祸得福。
我也抿着嘴笑,只是开口声音有些哑:“爹爹……”
待站定在我面前,他先开口问静立在我身边的周宁义:“诺儿天性顽劣,被我惯的不像样子,不通人情事故,可有得罪周二公子府中众人?”
府中众人……爹爹话里有话。
周宁义也不多解释,表情端正垂首道:“宁义惭愧,但简安实乃我缘深挚爱,岳父大人请放心,宁义万不敢让简安受半分委屈!”
爹爹点了点头,伸手抱抱我,轻抚我的脸,叮嘱道:“出阁不似在家中,往后谨言慎行,做一个贤内助。切莫以为撒娇使小性子也有人似为父般容你,不要让夫君为难。”
我说知道了,奉上木匣:“此乃您为我置办的凤冠上的珍珠玛瑙,女儿已经嫁了,那物什再无它用。女儿借花献佛,请爹爹留此傍身。”
爹爹却将我的手连匣子一并放到周宁义手中,然后后退半步向他拱手:“吾掌中最珍贵的明珠,今日郑重托付贤婿。”
周宁义躬身回礼。
一向说话洒脱的父亲此刻有些哽咽:“诺儿乃我独女,奉为心肝宝贝,自小由我一手带大。她虽娇嗔贪玩,却心地爽利淡泊,不慕荣华。我原本打算即便获罪苦行,亦要将她带在身边……故虽有周家予她庇佑甚好,但我此去经年,或许是生离死别,难免万般不舍。望尔能多一分体谅,替我多一分呵护……贤婿,拜托了!”
说什么生离死别如此伤感,我心中忽然钝痛,潸然泪下。
周二亦退半步,再深深鞠躬:“宁义铭记岳父大人教诲!”
爹爹再望我一眼,闭目轻叹:“那便好……”上马而去,不再回头看我。
“爹爹……”我立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很快消失在视线中,顿时觉得无比茫然,不知该往何处迈步。
城门渐渐人多,喧嚣嘈杂,尘土飞扬,我脸上想必交错纵横。
上马车、回府、洗脸,我都还有些木然。看周宁义一直默默在我身边,我抱着歉意说:“我没事,我知道爹爹一路有人保护也有姨娘陪着,他们说不定游山玩水乐得自在,我……兴许只是忽然觉得有些不习惯而已……”
周宁义拉我躺下靠在他肩头,柔声说:“连着几晚你房中都彻夜亮着灯,定是心烦难眠,今日也算是压在心头许久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睡会儿吧,睡醒就好了。”
这一觉睡的昏天黑地,再醒来时不知时辰,微亮的天光透过窗格轻轻洒在他脸上,柔和了他的轮廓。
外面似乎又下着雨,室内是手调的愈创木香。他眼睫动了动,擡手轻抚我的背,梦中呓语:“诺诺,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