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新婚夜的闹腾
我虽也是明媒正娶的妾,但毕竟排位很末,下午低调从侧门擡进周府,拜了堂,不行家祭,之后新郎倌儿在家中小宴宾客。
昨晚打点嫁妆,姨娘问我对周二公子已经有六个夫人这事如何看。我竖起两根手指。
姨娘说:“我也觉得娶两个顶天了,这算上你有七个实在是有点多。呵,男人。”
我摇头:“不是,我是说,两桌麻将。加上瑄瑄姐正好两桌麻将!而且有瑄瑄姐在,输钱也不用我掏自己荷包呀,妙——”
姨娘轻捏一把我的脸:“妙什么妙!傻丫头,我看你好好长点心吧!”
新婚之夜,婆子丫鬟们引着我七拐八拐,总算摸到分给我的小院,估计是有够偏僻,裙摆过长拖累,又顶着严实的盖头,几回我磕磕绊绊差点摔倒,也没人好好搀扶一把。
“往后你便住这小桂院,荒废了一阵子了,想起缺什么再和我们说吧,我们会看着办的!”
“你连个陪嫁的婆子丫鬟也没有,我们可都有别的事做,不会整日有空服侍你,若府中暂无安排,简单的活你要自己做才好。”
退出去时还嘟囔:“还当自己是落难的凤凰……落难的凤凰不如……哼!得意什么!”
我并没觉得我何处得意。
嗯,颐指气使的丫鬟。我暂且记下。
小桂院?
四周寂静,小风带着桂花香。
待人都退下,我掀了盖头透透气,并端详这个布置略显简陋的喜房。嫁衣裙摆几乎铺了满地,早说我随便套件红裙便可,姨娘她们不必将父亲当时为我置办的行头搬出来,太过华丽繁复,譬如现下,就不太合衬。我仿佛站在灰扑扑的鸡架上的一只大个儿花鹌鹑,又似摞在酱油碟里的玲珑金丝多彩大圆糕,总之……不太盛得下。
想起喜婆安置我坐床边时口气冷淡的祝福,还有估计是从其他几位夫人处借来帮忙的丫鬟给我的下马威。我心里一动,难不成真被姨娘说中了?周二公子的其他夫人们以后不能和我愉快的一起玩耍?
这估摸若我还有什么需要领教,八成文章作在这喜床。
摇一摇,床还算结实,没有断腿塌陷之类。
扯一扯,帐幔也绑的牢固,没有在褶子里藏点暗器什么的。
翻开喜被,洒在床上的枣、生、桂、子、铜钱堆里,果然不负所望,有其他好物:两只死老鼠。
或许是其他几个我日后需要都尊为姐姐的佳丽们特别关照。
嘁,幼稚,毫无新意,都是我玩剩下的。
姨娘果然考虑周到,今天让我睡到中午才起来,吃饱喝足再慢慢梳妆打扮。她说这大宅院里的女子之间尔虞我诈可了不得,要我一定一定从下了轿子就要打起精神,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千万别一进周家便平白受人欺负,开个不好的头。
晚饭时间没有饭送来,正好,中午吃太撑的我在地上原地踏步消食。
正思考怎么处理这两只小老鼠,新郎周二公子一把推开了门。
打眼一看,那日匆匆一面的粗略印象得以细化。此人肩宽胸阔,姿态挺拔,容貌俊雅,大致因为喝了酒,面带桃花,不过脚步似乎还算稳当,立在门口满目星光流转看我。
在他身后紧跟着的喜婆可比头先对我热情多了,捧着挑盖头的秤杆堆笑:“老身恭喜二公子——”与侧身立着的我对视,老婆子脸色急剧的变了:“你你你你你,新妇怎能这般没有规矩,自掀盖头还有喜被,不吉啊!大大的不吉啊!”
看她眼睛往床铺上瞄,我心里大概明白了几分。
不就是小小恶作剧?我还能真怕你?
没等我开口,二公子倒是笑吟吟走到我身边,吩咐那喜婆:“李养娘,说不定是娘子久慕本公子风采,等着急了。你们都退下吧,三夫人那边还要你照顾。我看,喜帕喜被这些东西乃是一种情趣,不必拘礼。”
他望着我顿了顿,轻轻牵起我的手。
他视线莹莹在我脸上徘徊,喜婆丫鬟纷纷低头回避。拉个手而已,怎么一个个的倒像是比我还要娇羞?
他说三夫人那边要照顾……那便是他的第三房?好像是某太守的某闺女。
哦……我晓得了。
既然已经成婚,我又有何顾忌。
我看着他,绽出一个拿捏的很恰当的笑,趁他愣了,双手勾住他脖颈脸贴着他胸膛:“相公说的是,不止奴家对相公心驰神往,这屋里的老鼠也成双成对的来看相公。”
“老鼠?!在哪里!”他顿时慌了,差点抱着我跳起来。
门口正欲退下的养娘也僵了一僵,想必是早准备好的说辞,顺势往床上一指:“哎呀呀,可能是喜床上撒的莲子花生炒的香,吸引小鼠来偷吃,娘子一坐,给压死了……”
有两个定力不足的小丫鬟差点笑出声。
我挣脱周二公子走近喜床:“养娘,姓吴还是姓朱来着?此言差矣,你站的那么远怎么可能看得清楚?我急于和相公共度良宵,一进门儿就想赶紧掀被归置归置,怎能结结实实坐着?我看,也许……是有猫仙!恭贺今日我与相公大喜,送了贺礼来。否则你看,这两只小家伙,怎么看上去这么安详。”
周二公子见我隔着喜帕捧起两只小老鼠笑吟吟走向他,目眦欲裂,但很厚道的没有再跳两跳。
看他怕老鼠的样子,我觉得很有意思,但此时不可笑的太过和善。我叹息一声,将戏做足:“可惜相公贪杯,这个时辰才来,相公你看,这两个小可怜都已经僵硬好久了。怕是快臭了……”
见我手举近,周二公子忍无可忍,将我的手一挡,我顺势借力将喜帕连老鼠扔到这某养娘身上。丫鬟们惊呼,打翻茶盏差点泼到我。我将脸色一沉:“你们这几个小丫鬟!咋咋呼呼的,还有一点分寸没有!”看她们露出惊恐的神色,我再叹口气,婉转温柔道:“毕竟是见证我和相公大喜之日的鼠,且成双成对的,我觉得,应该厚葬。”
周二公子何许人也,应是已反应过来这小小一出戏,脸色已经恢复自然,对着下人们说:“夫人都吩咐了,你们还愣着作甚!”
“这……见某养娘捧着老鼠有些为难,一个这字拖了老长。
我大度的说:”就在这院子角落找棵端正的桂花树,在树下埋了吧,至于给它们立碑题字一事,不急,来日方长,我要和相公慢慢钻研,此,又是一番情趣。相公说对吗?“
周二公子笑的很是爽朗,伸手又将我一搂,说:“看来我的小七真是个妙人。”又命下人:“你们还不赶紧的重新铺床!”
小七倒叫的顺当……我暂不和他一般见识。
某养娘再次为难:“可……按规矩要明早才能动床铺……”这回,倒是会看二公子脸色,嘴上没再唠叨,着手要将这似乎不太吉利的事利落地做了。
可我自然不是个没脾气的,还没准备就这么算了,索性今晚看来没个安宁。
我柔和吩咐:“我倒是不急,你们可慢慢换。对了,重新沏茶给相公,再与我打些梳洗的水来。”
丫鬟一阵忙碌。
我端详铺好的床,作惊讶状:“这锦缎虽好,却不是很熨帖平滑,是哪里压箱底的拿了出来?这我和相公贴身而卧的东西怎能马虎?我还以为相公准备着十套八套给奴家呢。”我瞥他一眼,一边说,一边自己动手拆头上的凤冠。
周二公子饶有兴致的看着我,冲丫鬟们大手一挥:“换!”
婆子丫鬟们再一阵忙碌。
“这套虽平整,但色泽已经有些不济了,奴家不喜欢。”我拆了头冠洗了脂粉,觉得轻松了不少,挨到他跟前假意委屈嘟着嘴望他。
“换夫人喜欢的颜色!”他盯着我,虽有犹豫,但还是吩咐下去。
……
“哎呀,我忘了说,床榻铺的太软,睡醒了腰疼。相公可会心疼奴家?”我亲自拧帕子给他擦脸。
“改!”他自然要咬牙陪笑保持风度继续配合。
……
“可这次铺的未免太硬了,奴家不想相公一起受罪!”
“我的小七这么体贴,为夫甚是感动!怎么还愣着,换!”
……
……
……
“算上铺的这床鹅黄色的,方才这十几种,是全部的颜色了?啧……奴家都不喜欢……”我向周二公子再递一个委屈的眼神。
丫鬟已拖着哭腔:“是还有一床绿色的......可是......”
我端着茶:“可是什么?那便拿来铺上吧,其实我这人,并不是很挑剔。”
……
待一番折腾,铺的盖的终于都得到了我的肯定不用再换,天已经快亮了。帐幔还是大红,与一床绿油油的铺盖交相辉映着养娘丫鬟们泛青的脸色。
连累周二公子没个好眠,还愿意捧着我,看来是知道那个小三三闯了祸,他代为受罪,又是我与他的新婚之夜,所以给足我面子。啧啧,用情倒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