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季祐风番外
(一)
平康四年,三月初十。
风雨交加,黑夜如墨。
春藻殿门窗紧闭,须臾,一阵细弱的婴儿啼哭撕开雨幕,挣扎着透了出来。
屋内,一大堆产婆太医长出一口气,纷纷擦着额上的冷汗,口中不住地说着:“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可算生出来了!”
内室的小太监飞奔着出去,在穿着绛紫色衣裳的老太监跟前噗通跪下,“老祖宗大喜,是位小皇子!”
今上子嗣不多,膝下只有大皇子和大公主,二皇子三皇子接连胎死腹中,今日李美人诞下的,是皇帝第二位皇子。
秦德安悬着的心落回肚子,面上不动声色,“知道了,去好生看着四皇子吧。”
他冒雨赶回勤政殿。
筒靴蹅了一路水,噗呲噗呲的一脚一个水坑,秦德安换了双新靴,衣裳随手掸了掸,体体面面地端着茶进殿。
外面雷电交加,殿内安静祥和,淡淡的龙涎香逸散在空中,珠帘后,身着明黄龙袍的年轻男人坐在案前,垂着眉头淡淡看着棋盘。
秦德安走过去,将茶盅轻轻搁在一边,望了眼棋盘。
黑子强势猛进,白子看似软绵无力,实则连成一片,暗藏杀机。
他赞道:“陛下棋艺又有所精进。”
皇帝看他一眼:“如何?”
秦德安仿佛才想起有皇子出生的事情,道:“回禀陛下,李美人成功诞下皇子。”
他语气里并无半分喜意,似乎只是例行回禀公事,而皇帝听了,随意点点头,眼中亦无半分喜意。
一月后,四皇子满月,皇帝赐名祐风,封翊郡王。
(二)
季祐风自记事起,总有一种极其强烈的割裂感,仿佛他同时生活在两个世界里。
一个世界里,太监们对他毕恭毕敬,少傅夸赞他不愧是陛下看重的儿子,天资聪颖,宫女们常常议论,说母妃受尽陛下宠爱,宠冠六宫。
而母妃常常摸着他的头,对他说。
“我们祐儿,是唯一一位满月就得封郡王的皇子,是陛下最疼爱的皇子。”
在这个世界里,他众星捧月,他身份尊贵无人能及,他的母妃受皇帝看重,父母恩爱,他还有一位,极其宠爱他的父皇。
可在另一个世界里,他的父皇威仪冷淡,出现时常常前后簇拥着一大群人,声势显赫,即便跟他说话,也只是坐在高高的步辇上或宝座上,他从不会下来,也从不会叫他上前去。
隔着陌生而拥挤的人群,帝王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淡漠得没有一丝温度,考校几句功课,便毫无留恋地移开。
天子华贵的步辇像一片可望而不可即的云彩,渐渐远去了。
而他那宠冠六宫的母妃,在父皇面前总是紧绷着肩膀,小心翼翼地跪坐着,每一片妥帖的衣角都写着本分和紧张。
皇帝问一句,她便答一句,皇帝不问,她便不说话。
季祐风觉得这画面十分眼熟,后来想起来——
那些端茶送水的小宫女侍奉他时,也是这样的。
这就是父母恩爱吗?他不懂,便去问母妃。
“母妃,父皇不是很宠爱你吗?为什么你这么怕他?”
母妃摸着他的脸颊,不知为什么,忽然落下泪来。
“祐儿,”她抹去泪,挤出笑说,“因为你父皇是天子呀,母妃再受宠爱,也不能忘了做妃子的本分,你也一样。”
他沉默片刻,说:“母妃,为什么我觉得父皇并不喜欢你……他也不喜欢我。”
这一瞬间,他看到母妃仿佛看见了什么森然可怖的怪物一样,她一把捂住他的嘴,牙关不住地颤抖着,眼底藏着庞大的恐惧。
她紧紧攥着他的手,死死盯着他,“记住,不要在意他到底喜不喜欢你!你只需要知道他是你父皇,你是他儿子,你要听他的话讨他欢心,这就够了!”
季祐风并不明白,只是简单一句话,母妃为什么会如此害怕,又为什么会对他说这样的话。
但他点了点头。
女人终于松开捂着他嘴巴的手,如释重负。
季祐风没有再问父皇究竟喜不喜欢他。
(三)
因为出生时难产,季祐风体质不好,容易生病,这个春日,他着凉感染了风寒,断断续续养了半个月才好。
那段时间,他总觉得有人在身后鬼鬼祟祟地跟着他,可一转头,却又什么都没看见。
他留了个心眼儿,特意将身边人都遣走,独自一个人在宫道上走,不多时,身后果然响起了极轻的脚步声。
他猛地回头,看到了一个男人。
男人腰间佩刀,身着锁子甲,是个巡逻的侍卫,品级并不高。
被他发现,这人转身想跑。
季祐风断喝一声:“站住!”
他声音不大,却已颇具威势。
那人停下了,背对着他。
季祐风问:“你是谁?为什么要跟着我?”
那人一动不动,仿佛定住了,许久,他转过身,季祐风看到了他的脸。
浓眉阔面,五官端正,皮肤呈现出风吹日晒的焦黄,属于是放进人堆里就找不到的类型,透着一种平平无奇的老实气。
如同下定什么决心,男人眼睛盯着他,一步步走过来。
男人走到他身边,左右飞快地张望了一下,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
季祐风闻到淡淡的草药香气,垂眼看过去。
香囊小巧精致,光滑的丝绸上绣着两只虎,一大一小,绣样栩栩如生,若是放在外面铺面上,应该算是上等货色,但在他眼里,也只是一般。
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皱眉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拿这个做什么?”
男人操着一口蹩脚的官话,“这里面有平安符,特意找大师开过光的,还有草药,对你身体好,拿着。”说着,他把香囊往他手心里塞。
男人粗糙的指尖刚接触到他手背的肌肤,季祐风仿佛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把甩开他,他脸色发红,“放肆!你是何人?竟也敢碰我!”
香囊从男人手中飞出,系口的绳松了,里面的草药碎末洋洋洒洒掉了一地,一张金黄的符纸飘在空中,被风吹了一下,轻轻落在地上。
精致漂亮的香囊在地上滚了两圈,沾染上尘土,变得灰扑扑的。
男人看着狼藉的地面,身子僵了一下,然后弯下腰去,捡起香囊,用指腹一撮一撮地捏起草药碎末,放进香囊。
一阵风扑过来,卷着草药碎末和地上的尘土扬了他满脸,他咳了两声,揉揉眼睛,继续蹲在地上捡。
捡完之后,他站起身,走向不远处地上被风吹走的符纸,风吹得一阵一阵,他追着符纸又跑又扑,滚了一身土,最后终于抓住那轻飘飘的平安符,塞进了香囊里。
季祐风站在原地,看着男人小心翼翼地系好香囊带子,揣进怀里,转身走了。
他没有再回头看他。
季祐风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他很快把这件事忘到脑后。
他要上学,背书,练字,讨父皇欢心,区区一个普通侍卫,并不值得他花费心思去惦记。
然而没过多久,他发现这个男人又出现了。
他无声无息地,有时候躲在廊柱后面,有时藏在假山里,又或者,只是远远地看他一眼就走开。
但他没有再上前来。
季祐风没有赶他走,只当不知道。
一日,皇帝考校他和瑾王功课,瑾王比他年长几岁,且已经开蒙好几年,向来答得不如他,唯有那一次对答如流,而这篇《陈六事疏》对于刚开蒙一年的他来说实在有些深奥难懂,他答得磕磕巴巴,皇帝破天荒地称赞了瑾王。
至于他——皇帝夸赞完瑾王之后,什么也没有对他说,直接出门上了步辇,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瑾王得意洋洋地在他眼前炫耀,季祐风一言不发,转身走开。
下了学,他把身边下人都遣散开,一个人坐在御花园的镜湖边,吹着风默默地掉眼泪。
突然,身后传来一股大力,他扑通掉进了湖里。
初春的湖水冰凉刺骨,衣裳湿透,紧紧贴在身上,他冻得浑身打颤,更绝望的是,下人们都被他远远地打发了,很可能根本不知道他落水。
他要死了。
这时,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一张男人的面孔,周正老实,陌生又熟悉。
男人神色焦急,奋力游向他,他带着他一口气游出水面,远处已经有人赶来,他望了那些人一眼,自己又沉下去,只露出双臂,把他托举上岸,然后立刻掉头游向另一个方向。
昏迷过去之前,季祐风看到男人憋气憋得通红的脸色,还有那双有力结实的手臂。
再睁开眼,床边跪了一大片太医,母妃红着眼看他,一层层人群后面,坐着他的父皇。
他那瞧不出喜怒,始终十分淡漠的父皇。
“祐儿,你怎么落水的?”男人淡淡问道。
他立刻爬起来,跪在床榻上,垂下眼轻声说:“儿臣贪玩,不慎失足落水,惊扰父皇,罪该万死。”
隔着人群,皇帝的视线远远地落在他身上,他一动不动。
良久,男人意味不明地弯唇,“很好。”
皇帝起身走了。
一大堆人跟在皇帝身后离开,方才十分热闹拥挤的宫殿顷刻变得空荡冷清。
女人的指责絮絮地传入耳中。
“怎么这么不小心,可把母妃担心坏了,下次不准去水边玩……”
季祐风垂下眼,无声地攥紧手心。
他是被人推下水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了水面里那个人的脸。
可他没有证据。
但没关系,终有一日,他会让他付出代价。
落水一事就像掉进水里的石头,激起一层涟漪之后,便飞快地沉没下去,水面又恢复了平静。
那个男人又出现了,仍然只是偶尔远远地看着他。
他找了一个机会,遣散身边的人,主动拦下他。
“为什么救我?”季祐风盯着男人的眼睛。
男人垂着眼,手指紧紧攥着佩刀刀柄,干得起皮的嘴唇翕动几下。
“我、我想升官发财……希望殿下来日能提携我。”他讷讷地说。
季祐风心里松了口气。
求前途,求钱财,都好说,他给的起,就怕他求的是他给不起的东西。
“你救了我,这份恩情我会记得,”他负起手,明明只是个半大孩子,还没有男人一半高,却有种居高临下的气势。
男人听了,却没什么喜悦的表情。
“但是你以后不要跟着我了,容易被人发现。”季祐风话锋一转,说道。
男人猛地擡起眼,眼瞳微微颤动着,抿紧嘴唇。
季祐风转身,“你若想见我,就去春藻殿西侧的竹林里吧。”说完,他转身离开。
他没有回头,也并没有看到,男人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眼中绽放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彩。
(四)
两人开始偶尔在竹林里见面。
男人常常给他带一些民间的小玩意儿,什么空竹,泥叫叫,布老虎。瞧着粗制滥造,远比不上宫里的木偶精致,但千奇百怪,花样很多,他在宫里从来没见过。
他即便装得老成,骨子里却也只是一个半大孩子,这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他玩得很开心。
但他从不收下,玩一会,就让男人带回去。
但即便这样,男人也并不失望,他笑呵呵地坐在一边看他玩,笑呵呵地同他道别,带上玩具回去。
沉默老实的男人瞳仁又黑又亮,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得看不到眼白,焦黄的脸上牙齿洁白,憨憨的。
一次,季祐风挨了皇帝训斥,垂头丧气地去竹林里,坐了一会儿,正要走时,男人来了。
见他不高兴,他问:“要不要骑郎郎马?”
“什么是郎郎马?”
话音刚落,男人一把拉起他,两手穿过他腋下,轻轻松松将他提溜起来,放到肩头,然后站起身子。
视野猛地拔高,季祐风紧紧抱着男人脖子,惊叫:“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男人却不说话,紧紧按着他耷拉下来的两条腿在竹林里飞奔起来。
春风裹挟着竹叶清香从他耳侧呼啸而过,季祐风慢慢睁开紧闭的双眼,天边晚霞瑰丽,金色熔岩般的暮色流淌在竹叶上,他风驰电掣地自由穿梭在竹林之间,袍角在空中猎猎作响,这一刻,他仿佛这个天地的君王,主宰一切。
他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自打他晓事,他总是尽力让自己看起来端然持重,从未像这样开怀大笑过,因为这才是皇帝想喜欢的儿子的样子。
少年清亮的笑声回荡在幽静的竹林里。
过了约莫一刻钟,男人喘着粗气停下,平稳缓慢地蹲下来,扶着他下来。
季祐风双脚踏踏实实地落在地上,看着气喘吁吁的男人瘫坐在地上,胸口不住地起伏着,面色通红,汗水浸湿他的额发,一滴滴滑落下来。
他下意识伸出手想帮他擦汗,刚擡起手指,他忽然僵了一下,然后飞快地收回手,同时敛去了笑意。
“谢谢你。”他把手背到身后,矜持地说。
男人擡起头,朝他笑了一下,眼神慈和。
季祐风回到春藻殿时,殿内十分寂静,母妃坐在镶玉屏风前,冷冷地看着他。
她擡手屏退左右,殿内只剩他们二人,然后问:“你去哪了?”
季祐风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沉默着低下头。
“你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女人砰地拍了下桌子,起身走到他跟前,一把拽过他,狠狠地盯着他。
她尖利的指甲慌乱中戳进他肋下的软肉里,钻心地疼。
“不许再见他,听见没有,不许再见他!!”她忽然扬起手,给了他一个耳光,歇斯底里地喊。
季祐风脸偏过去,白皙细嫩的面皮上迅速地浮起指印,他红着眼眶,轻声问。
“为什么。”
“为什么不能见他?”
“母妃,他,跟你有关系吗?”
女人的身体忽然狠狠颤了一下,随即,她斩钉截铁地说:“没有关系。”
“我是你父皇的宠妃,你是你父皇最疼爱的儿子,你和我,都跟他没有一丝关系!”
“你身为皇子,怎么能整日和他这么一个粗俗卑贱的下人混在一起?以后再让我知道你见他,我打断你的腿!”
季祐风沉默很久,最后说:“知道了。”
女人紧绷的身体一下子松塌下来,她蹲下身子抱住他,忽然伏在他肩膀上痛哭。
女人断断续续的呜咽像人在拉一只断了弦的二胡,剌得人头疼,季祐风一言不发地站着,面无表情。
那日之后,他没有再去竹林,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男人也没有再出现。
(五)
几天后,皇帝来春藻殿看他们母子俩。
皇帝那日格外温和,甚至留下来和他们一同用膳,整个春藻殿上下都受宠若惊。虽然平日里皇帝的赏赐流水一般地送进春藻殿,可并不会经常踏足,更不要提留下来用膳。
季祐风亦有些意外,他下意识看向一边的母妃,却见女人脸色苍白,精心装饰的妆容仿似瞬间失去了色彩,仿佛这是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
但用膳时并没有发生什么,他们一家三口像勉强拼成一桌的三个陌生人,各自沉默地用饭,最自在的可能就是他的父皇,他慢条斯理地咀嚼,优雅斯文,仿佛没有感觉出另外两个人的心不在焉。
用过膳,皇帝随口问他几句学业,便摆驾准备回勤政殿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送皇帝到宫门口,宫道两侧,太监宫女都转过身面对着红墙,避视天颜,两个押着人犯的禁卫军也不例外。
看着皇帝上了步辇,他察觉到母妃微微地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御驾即将启程时,皇帝忽然指了指墙根下押送人犯的禁军,漫不经心地问:“这人犯了什么罪?”
禁军连忙转过身跪下,“回禀皇上,此人偷盗春藻殿财物,已人赃并获,现送去斩首处刑。”
季祐风顺势扫了一眼,看到中间那人犯时,他瞬间如五雷轰顶,手脚冰凉,呆立当场。
身边的母妃已经轻轻地打起哆嗦。
皇帝这时朝他看过来。
高居步辇之上,华盖之下的天子笑着问他:“祐儿,你认得此人吗?”
短短一瞬如一世,对上皇帝的眼睛,他恍然回神,死死攥着掌心,面无表情:“禀父皇,儿臣不认得此人。”
那蓬头垢面的人犯微微擡了擡头,望了他一眼。
季祐风一动不动,任由那目光烙烫在身上,没有回视。
皇帝唇边勾出笑来,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就是这一眼,季祐风忽然如坠冰窖,不寒而栗。
那一瞬间,他忽然怀疑起自己的判断。
而十五年之后,在得知真相的那个夜晚,季祐风终于读懂了皇帝的眼神。
彼时他不禁想,若是当年他承认认识这个男人,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然而这世上没有如果,当年的他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着步辇上的皇帝随意地挥了挥手,像扔掉一件秽杂般轻描淡写地说:“拖下去吧。”
他冷漠地站在原地,看着男人佝偻的身影从视野中一点,一点消失。
皇帝走了。
他跟着母妃回到殿里,女人脱力一般瘫坐在美人榻上,像一只易折细瘦的梅枝。
满室寂静中,她朝他望来一眼。
他从未在女人眼中见过如此复杂的目光,似喜似悲,苦乐交织,透着难以言明的晦涩,又像看着怪物一样看着他。
良久,她说:“去吧。”
“用功读书……莫要辜负了他。”
季祐风没有问这个“他”是谁,走开了。
一切都回归平静,很久之后他终于敢探听男人的消息,然而一无所获,这个人消失了,没有人记得他,仿佛他从来没有在他生活里出现过。
季祐风忘掉这个人,开始按部就班地生活。
他用功读书,废寝忘食,成为在所有人眼中最出色的皇子,最完美的皇位继承人。
太傅们夸赞他,皇帝欣赏他,瑾王嫉恨他。
没有人怀疑,他就是未来的太子。
他的母妃本该高兴,可她看向他的眼神却越来越悲哀。
冬去春来,一年过去,平静的生活终于起了涟漪。
一天夜里,狂风大作,窗扇哐当作响。
母妃忽然来到他的寝殿之中,她身着白衣,不饰钗环,素面朝天,屏退左右,然后扔给他一身白衣,要他穿上。
她从怀里掏出一块木制的粗糙牌位放在香案上,转身命他跪下。
季祐风看着这个空空荡荡没有一个字的牌位,猛地想起,一年前的今天发生了什么。
他双眼定定地看着这粗糙空白的牌位,仿佛整个魂魄被勾去,“母妃……这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意识到,他的声线在颤抖。
女人盯着他的眼睛,一步步走上前来,擡起手指着那牌位,语调透着阴冷的平静,“我要你记住,你如今的一切,是怎么得来的。”
“我要你记住,曾有一个人,为你而死。”
“我要你记住,就算你日后成了太子,成了皇帝,你也应该为他报仇,必须为他报仇!”
外面大风呼啸,殿内一片死寂。
季祐风一张面孔雪白雪白,声音极轻,“他……是谁?”
女人张口,正要说出这个名字,这时,“哐当”一声!
风又吹开了窗户。
季祐风没有回头,专注地盯着女人,等待着她的答案。
然而他的母妃却忽然将视线投向他身后,她瞳孔猛地扩大,像是被人突然扼住了喉咙一样,脖子上爆出数根青筋,死死盯着他身后。
季祐风只觉一股凉气从脚底一路传至后背,他立刻回过头去。
窗扇大开,冷风灌入殿中,挽起的纱幔飘飘荡荡,黑洞洞的窗口空无一人。
毫无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