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擡起手,缓慢地将额头散落的乱发理到耳后,她昂着头,冷冷说:“我写陈情书自裁就是。”
“很好,”沈忆站起身,“劝你动作快一点,不要让我等太久,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说完,她向门口走去。
“沈忆。”
她推开门时,白氏忽然喊住她。
沈忆现在心情还不错,停下脚步问:“怎么?”
只听白氏在她身后问:“我听说你是大梁的永昭公主,是真的吗?”
沈忆没回头,嗓音却淡了下来:“你想说什么?”
“那看来就是喽。”白氏轻松地说,然后,她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她捶地大笑,笑得几乎直不起腰来,一边笑一边道:“哈哈哈哈!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有趣的事!!!!真是太有意思了!”
沈忆慢慢地转过身,垂眼看着这个状若疯癫的女人。
白氏笑得喘不上气:“亏你这么护着沈聿,把他当个宝贝疼,你难道不知道沈聿当年对你做了什么吗?!哈哈哈哈真是要把人笑死了!”
闪电劈下,屋内亮了亮,女人头发披散,白面如鬼魅,她忽然止住笑,阴森森地说了一句话。
这是很多年前她从沈庭植那里偷听来的,这是下到沈家人上到皇帝都要费心隐藏的惊天之秘,这是一个少年的背叛,是一个将军一生的污点,是一个国家永远不可告人的卑劣。
她小心翼翼怀揣这个秘密多年,生怕有朝一日说漏嘴断送了性命,而时过境迁,就在她几乎快要将这个秘密忘掉的时候,她忽然见到了这个秘密中的另一个主角,并且有机会,把这个秘密化成一把利剑,狠狠捅过去。
白氏无比期待地看着沈忆,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然而这个高高在上的女人却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无动于衷地站着。冷风裹着瓢泼大雨卷进门来,沈忆深红色的大袖和裙摆在风雨中飘摇,像是地狱里无情无欲的修罗,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仿佛深海,一眼望不到头,白氏看着看着,忽然有点害怕。
她眼里惊疑不定:“难道你已经知道了?知道了你竟然还——”
沈忆终于动了,她居高临下,远远朝她投来一个轻蔑的眼神。
“我知道怎样,不知道又怎样?我和他,轮不到你指手画脚。白姝燕,你这辈子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永远只能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在见不得光的地方乱爬,只能在暗无天日的地底上蹿下跳。”
“你个人,也就这样了,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说完,仿佛没有看到女人瞬间变得阴暗的脸色,沈忆转身出门,没有再施舍她一个眼神。
不一会儿,隔着门,里面忽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沈忆站在门前吹了好一会儿的冷风,直到感觉到胸口那丝隐痛渐渐被压下,她接过阿宋递来的伞,低声道:“走吧,回宫。”
*
回到朝阳宫时身上几乎已经湿透,沈忆沐浴过,轻手轻脚地进了寝殿,怕打扰到沈聿休息。
结果刚撩起纱帘,便对上床榻上男人一双清明的眼睛。
沈忆眨眨眼:“你怎么醒啦。”
沈聿在身边的褥子上拍了两下,示意她过来:“被雷声吵醒了。”
沈忆小跑着过去,一下扑到男人怀里。
沈聿接了满怀,两手制止住她在自己怀里乱蹭,道:“床边有热好的姜汤,快去喝了。”
沈忆蹭了半天空气,撅了噘嘴,老大不高兴地挪开,坐到床边幽怨地捧起瓷碗。
姜汤是温热的,温度刚刚好。
喝的快见底时,沈忆才反应过来:“诶?你知道我出去了?”
沈聿嗯了一声,说:“醒来之后,沈非跟我说了。”他伸手暖住女人冰凉冰凉的雪足,淡淡说:“你是去沈府了吧,大晚上又下着雨,何必跟她一般见识?由她去也罢。”
沈忆哼了一声:“你是大度,我可忍不了,我就记仇!我就小心眼儿!多让她活一天我都嫌长!”
沈聿手顿了顿:“你把她杀了?”
“哪儿呢,”沈忆放下瓷碗,擦过嘴,“杀她都嫌脏了我的手。”
她转个方向,用手指对着男人点了点脸颊。
沈聿挑眉。
沈忆皱起脸:“姜汤太苦了,亲一下就不苦了。”
沈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姜汤苦?我放了整整两块饴糖。”
沈忆大怒:“沈聿!你到底亲不亲!”
沈聿:“好好,亲。”
说着,男人凑过来,却没有去亲她的脸,而是执起她的手,低下头,无声而虔诚地落下一吻。
一个如羽毛般轻柔的吻,却仿佛从手背一直灼烫到了心里。
沈忆猛地擡手,紧紧抱住了他。
沈聿回抱住她。
沈忆靠在他肩头,轻声说:“沈聿,你知道我在沈府那几年,听到最多的话是什么吗?”
“什么?”
沈忆指尖缠着他的头发,低声说:“听到最多的,就是下人们夸你,还有,沈庭植夸你。”
“我看那些治国理政的大道理还算勉强能看懂,可兵法却是半点也看不懂,一看就想打瞌睡,沈庭植教我实在教不会,便叹气说,原来不觉得,现在一看,沈聿于兵法之道实在是天赋异禀。”
沈忆认真地道:“你知道我当时有多想把他赶出去吗。”
沈聿在她脖颈里闷笑一声。
沈忆继续道:“后来沈霄上了学堂,沈庭植考校他功课,他答不出来,沈庭植也会斥责他,让他多学学你。”
“你出家之后,他虽然失望生气,一开始甚至不许下人们提你的名字,但是其实他自己都忍不住经常提起你,说你如何利落能干,如何勤勉好学……沈聿,你父亲他,其实是特别以你为傲的。”
沈聿没说话。
沈忆松开他,与他面对面坐好,沈聿垂着头,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她伸出双手,捧起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还有我。”
“我也以你为傲。”
“还有你的母亲,沈家所有人,神策营的所有将士,我们所有人,都以你为傲。”
“所以,不要觉得沈庭植不爱你,他只是不会说。”
她认真地,温柔地注视着他:“我也爱你。”
“但我跟他不一样,”沈忆笑眯眯的,直起身子吻了下他的额头,轻轻说,“我会让你听见。”
沈聿突然低下头。
沈忆看到他黑睫颤抖着眨了好多下,冷白的肌肤上泛起一圈微微的红。
良久,他深吸口气,擡起头来,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肃然而沉重的眼神,深深地望着她。
他声音不自觉发颤:“阿忆,我其实……”
他悲切绝望地看着她:“我其实——”
沈忆忽然吻上去。
她紧紧抱住他的背,用力地,凶狠地,不容置疑地将这句还未说出口的话堵了回去。
沈聿怔了一下,然后猛地抱住她俯下身,将她压在身/下,深而用力地吻她。
唇舌激烈地厮杀,缠绕,仿佛彼此都不甘示弱,要将对方的一切彻底吞入腹中,唇齿之间有了血腥味,但两个人都没有停下的意思,肌肤如同点着了火的荒原,眨眼之间已势如燎原,滚烫得惊人。
彼此都是那么的渴望疯狂,血液一遍一遍地冲刷着血脉,心几乎快跳出胸膛,耳边只有彼此的喘/息,大脑停止运转,只有最原始最本能的欲/望支配着躯体。
当沈忆隐忍的痛呼传来时,沈聿理智骤然回笼,他猛地擡起身子。
他望着一片狼藉的身/下,浑身的血倏然冷了。
他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