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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丧典(1 / 2)

第69章丧典

深夜忽来一场急雨。秋雨滴答在屋脊瓦片,梧桐叶落了一地。

沈忆听着雨滴声,睡得很安稳。

一夜无梦。翌日天朗气清,凉风舒畅。

季祐风昨夜未归,歇在了宫里,清晨让宫里太监来给沈忆传话,他这几日不回府了。

沈忆没多想。

皇帝驾崩,单是丧仪就是个大事,更别说还有新皇登基大典,还要打理朝政,季祐风直接歇在宫里也正常。

沈忆用过早膳,套了马车,准备去梁宅看看宋玟清。

当年宋玟清和温雪霏浓情蜜意,是直奔着谈婚论嫁去的。父皇原本不同意让一个妾室所出的宗室女做宋玟清的正妃,可宋玟清硬是不肯退让,求了皇帝一个月,一点一点磨化了父皇的心肠,一句一句求软了父皇的耳根,最后才终于换来了一个点头。

本以为能从此长相厮守,谁知骤逢惊变,两人硬生生分开,一南一北,万里山水永隔。

这么多年下来,温雪霏早就成了宋玟清的一点执念,一块心病。

结果昨日,他亲耳听温雪霏对他说爱上了他的仇人。

接下来这段时间是他最难熬的日子,她得陪着他。

马车到了梁宅,阿宋去叫门,门房小厮出来,作了一揖,道:“夫人可是来找我们家大人的?不巧的很,昨夜急召,大人连夜入宫去了。”

梁颂竟也被召去了宫里?皇帝驾崩,季祐风召见的该是内阁,梁颂一介大理寺卿怎的也进宫去了。

沈忆顺嘴多问了一句:“你可知道你家大人是因何事入宫?”

小厮道:“说是侍疾。”

沈忆微微一顿,面色不显半分惊动,含笑道:“多谢小哥告知。”

带上阿宋坐回马车里,她径直吩咐车夫:“去皇宫。”

如今皇宫里,太后死了,皇帝死了,皇后死了,还能侍谁的疾?

只能是季祐风的。

她道他是政事繁忙,谁曾想,竟是诓她。

到了宫门前,阿宋出示翊王府的腰牌,向守卫禀明身份和来意。

禁军守卫一听是翊王妃亲临,不敢有丝毫怠慢,赶紧一路跑着去通传了。

偌大皇城,这样一级一级通传上去是最费时间的,可饶是如此,仅仅不到两刻钟,季安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宫门前。

沈忆没等到守卫放行,却等来了季安,心知他必定有话要说,便撩起车窗帘子,露出了脸。

果然,季安朝她行过礼,为难道:“王妃,殿下只是着了凉,昨夜吃过药已经好多了,过两天就能回府,您何苦跑这一趟,回去吧。”

沈忆垂眸看他,半响,淡淡道:“若我一定要去呢?”

季安仰目与她对上视线,额上渐渐渗出汗来。

帘后的女人乌鬓高耸,如云盘回,肤色冷白,高眉凤目,分明妆色极淡,首饰亦极尽简单,不过鬓间三支白玉簪,双耳一对银宝琵琶耳坠,可顾盼之间,冷丽逼人,叫人不敢直视。

虽然沈忆不过嫁入王府将将半年,可季安已经对这位王妃的性子有了深刻印象。

——这实在是个极有主见的女人,一般人轻易动摇不了她的想法。

他垂下头:“王妃何苦叫殿下为难。”

沈忆语气很和缓:“怎么,他不想看见我?”

季安语塞。

他在殿下身边服侍多年,对其心思也能大致揣摩一二。虽然他不知道殿下为什么不让沈忆去看她,但他知道,绝对不会是因为不想看见沈忆。

他这厢还在想如何回话,沈忆已经放下车窗帘子:“带路吧。”

季安没法子,只好吩咐禁军让行,引着马车进了皇宫。

御书房。

明黄的床帐里,男人背后垫着金丝软枕坐在床上,身前放着檀木小几,上面摞了高高一叠奏折。

他执着朱笔,一边批折子一边听立在床前的礼部侍郎郭肃奏对,不时开口询问几句。

偶尔气血上涌,忍不住握拳在唇边低咳几声。

郭肃微微一顿,面露担忧:“殿下的身子——”

季祐风挥挥手,示意他继续说。

这时,新上任的内侍总管李交泰弯着腰进来,站在床边低声道:“殿下,王妃来了。”

季祐风一怔。

片刻,他搁下笔:“请王妃进来。”又对郭肃道:“有劳大人在偏殿稍等片刻。”

李交泰引着郭肃出去了。

季祐风向后靠在软枕上,微微阖眸。

吱呀一声门开,从门口隐隐传来三人互相见礼的话音,女人清冷的声线低低传来,时断时续,随后沉闷一声砰响,门关,寂静的大殿里响起轻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季祐风睁开眼,转头。

脚步声忽然停在那扇山水隔断屏风前,他的心跳停了一下。

下一刻,投在屏风上的纤长身影缓缓转过来,视野里出现他熟悉的面容。

女人乌发黑眸,雪肤莹莹有光,走进来的一瞬间,整间屋子仿佛都变得明亮。

季祐风怔然看她,明明只是一夜未见,怎么会在这一瞬间,忽然想她想到了极点。

沈忆看着他挑眉:“殿下如今连生病都不告诉我,我还以为殿下是厌倦我了。”

季祐风回过神,看见她似笑非笑的神色,心知自己方才那痴态必然被她尽收眼底,不由赧然道:“不是什么大病,将养几日便好了,何苦告诉你,还麻烦你亲自过来走一趟。”

沈忆看着男人比往日还要苍白的脸色,轻声说:“殿下还打算瞒着我吗?”

季祐风微顿。

沈忆道:“来的路上我已问过季安,太医说你是入秋旧疾复发,已经好几日了,若再不安心修养,将于寿命有损。”

她平静地问:“殿下,你现在不告诉我,是想等你病入膏肓药石罔然了,再来通知我见你最后一面吗?”

季祐风的心猛然一紧,怔然无言片刻,道:“阿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愿麻烦你……”

“殿下,”沈忆语气沉下来,“你究竟有没有把我当你的妻子。”

季祐风心头一震,沉默下来。

沈忆看着他的眼睛,神色认真,一字一句地道:“殿下,你生病了,我会担心,会替你难受,唯独不会觉得麻烦。我们是夫妻,夫妻之间,不存在麻烦。”

季祐风望着她,心口仿佛被什么堵住了,闷涩酸胀,良久,他感觉到自己在面对沈忆时仅存的体面也摇摇欲坠,即将崩塌,立刻匆匆转开了脸。

淡淡幽香忽然盈了满怀。

温热的呼吸拂过他耳畔,嗓音低柔:“殿下,我说过,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相信我,好不好?”

男人眨了一下眼,又眨了一下。

许久,他擡手抱住她的身子,双臂交叠,不留一丝缝隙,手掌抚在她的脑后,低哑清晰地说:“好。”

沈忆摸了摸他的头。

她柔声同他商量:“那答应我,把政事放一放,先好好养病。”

季祐风轻叹:“阿忆,我的登基大典和你的封后大典都能推后,父皇的丧仪可等不得,礼部的郭肃还有一堆事等着我给拿主意。”

沈忆思索片刻,道:“那不如,礼部这些丧仪,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的事都交给我来处理,你就负责日常国事,怎么样?”

季祐风难掩惊诧:“你来处理?”

沈忆把头从他肩膀上移开,直起身子:“是,不然怎么为你分担?这是最直接的法子了。”

季祐风垂眸不语。

沈忆笑道:“殿下别担心,等这段时间过去,殿下身子见好,我就不再管了。”

季祐风擡起眼:“阿忆,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担心这么多事情,你一个闺阁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