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209、空心鬼01
秦璇睁开眼睛,只觉得头疼欲裂。
像是有人往后脑勺狠狠敲了一记闷棍,晕眩,耳鸣,想吐,眼前一道道重影。
秦璇连忙又闭上眼睛,缓了好一会儿,耳边的嗡嗡声才小了一些,然后她才听见猎猎风声,带着刺骨寒意的冷风刮到脸上还有些痛。
她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哆嗦。
这是怎么回事?
秦璇努力回想,记忆的最后好像是她一早出门去菜场,买完菜就顺路去了几家中介,想问问稍远一些的地方有没有合适的房子出租。
最好是人不多,但距离工作的学校也不要太远,她不放心让哥哥独自待在太远的地方。
死过人的凶楼原本是最合适的地方,楼上楼下分了足有小一百户,但住户两只手就能数过来,贪图便宜过来看房的人大多到了楼下就望而却步。
冷清,甚至有点阴森,但不容易招来什么麻烦。
但自从楼下邹老师家来了一位未婚妻,楼上搬进去一户姓柳的人家之后,她就隐隐感觉到一些不安,开始考虑搬家的事情。
只是她哥哥的情况实在不太好,符合心意的房子就更难找,直到前两天,她才勉强看中一个新房子。
今天原本是准备再去和中介聊聊,看有没有更合适的房子,她还带上了现金和证件,决定要是没有更合适的,就直接把之前看中的那个房子签下来。
结果就在她站在路边等中介的时候,只觉脑后一痛,随后就失去了意识。
再睁开眼就是这里——
悬崖峭壁。
秦璇忍过最强烈的那阵眩晕,才注意到自己此刻摇摇欲坠的处境——字面意义上的“摇摇欲坠”。
一根藤条捆住了她的手腕,死死绑在了悬崖边一棵松柏的枝杈上,踮起脚尖勉强能够到悬崖上一截凸起的石块作为支撑,但稍微一用力,碎石就开始往下滑落。
不知是藤条捆得太紧,还是她在这里挂得太久,冷风吹得血管冰凉,她的那只手臂几乎已经失去知觉。
秦璇脸色白了几分。
是那个男人想要报复她吗?
不对,如果他真的对她逃走的事耿耿于怀,当初也不会表现得那样无动于衷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是因为那个男人的默许,她才能这样顺利地带着哥哥逃出来。
那么,是贺家其他人,或者秦家?
也不对。
他们绝对没胆子在凤鸣市直接绑人,而且他们也不会用这样多此一举的手段来恐吓她。
如果是他们的话,这会儿她应该已经在贺家或者秦家了。
秦璇没有尖叫,也没有露出恐惧的神色,而是拼命转动着仍在麻木状态的大脑和眼珠,想要寻找出一些线索和生机。
脚下是繁茂的森林,但从这样的高度摔下去,普通人类几乎不可能保住性命。
哥哥还在家等她回去,她不能死在这里。
最后秦璇费力地仰起头,在悬崖的一侧看到一道有些熟悉又叫她意外的身影。
——许云静。
熟悉到荒谬中又带了丝意料之中。
意外的是她此刻的模样。
“许云静”的身体只剩下一半还有点像人类的样子,另一半全然是漆黑的怪物,皮肤嶙峋,利爪尖锐,一侧的肩胛骨下往外延展了几截翅膀形状一样的黑骨。
怪物的外表只有一半,和人类的半张面孔融合得支离破碎,才平添了许多诡谲恐怖。
若只看一半——无论是哪一半,其实都还称得上美丽。
但很显然,这副古怪的模样并非“许云静”的本意。
她低着头,身上的情绪是显而易见的烦躁与愤怒。
变成黑色利爪的手臂好几次变回人类的模样,那白皙柔嫩的皮肤却又很快被黑色的指尖刺穿,片片皲裂,暴露出原貌。
如此反反复复,她身上的怒意与烦躁更甚,深沉到透露出几丝绝望来。
直到她发现秦璇的视线。
秦璇呆愣地仰头看她,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惊讶,却没有丝毫的惊恐与畏惧。
就连那点惊讶很快也被她压了下去。
“……你是实验体?”秦璇嗓音沙哑地问道。
她的语气中只剩下纯然的困惑和试探。
问出来之后,她又先一步否决了这个问题——那些从实验室里出来的人和恶魔的实验体,似乎也并没有自主伪装外形的能力。
“许云静”低下头,一金一黑的眼t瞳直勾勾地盯着秦璇。
——似乎也不是出于憎恨和报复之心。
秦璇感觉到她浮于表面的情绪更像是扭曲的羡慕和嫉妒。
“为什么?”从那个怪物口中发出来的又确实是许云静的声音。
“……什么为什么?”秦璇摸不着头脑,“应该是我问你为什么才对吧——我和你,应该没有什么恩怨吧?为什么——”
“他为什么会喜欢你?”许云静声音变得尖锐。
秦璇微微愣了一下,迟缓的大脑花了点时间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邹儒,但又不是很确定。
“你是说邹老师?”秦璇否认道,“我们只是几面之缘,并不熟悉。”
她不会说自己完全看不出对方直白的好感。
但那不过就是浮于表面的单薄情绪偏向,就像是看到漂亮的工艺品或者令人心旷神怡的美景,都难免会驻足多看几眼。
邹老师表现出来的“殷勤”,甚至还不如秦璇的女同事那样热烈直白——对方也只是喜欢她的脸,相处了一段时间又觉得兴趣相投,喊着要跟她做朋友,吃饭上厕所都要等着她一起去,面对她的冷淡态度也始终笑眯眯地主动凑过来说话。
相较之下,邹老师那点情绪外露或许连“喜欢”都算不上。
他们只在火车上有过一面之缘,恰好分在同一个卧铺车厢,面对面相坐了一天两夜。
因为邹老师半夜不睡觉看视频的恶习,秦璇心底甚至有些不满,她自己倒是没什么,但她哥哥向来浅眠,本就身体虚弱受不得颠簸,再被一打扰,脸色更是灰败了几分。
只是他们东躲西藏地一路逃亡,本就力求低调,不宜跟人发生冲突,秦璇这才没有说什么,只是私下找列车员买来了眼罩和耳塞,希望发挥一点聊胜于无的作用。
之后又在同一栋楼里相遇了,或许没有打扰到别人的自觉的青年会觉得是缘分,秦璇只觉得麻烦。
午夜噪音的直接受害人是隔壁的陈云响,但偶尔动静再大一些,也会传到斜上方的秦璇家。
只是在租下这间价格低廉且格外“清净”公寓房时,她就已经在中介的提醒下对这种小麻烦有了心理预期,好在白天还可以补眠,没有车上那样难熬。
在凤鸣市的地界内,也要比在外面安全许多。
这也是秦璇后来能心平气和地和邹老师打招呼的原因之一。
但也仅此而已了。
毫无疑问,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暧|昧的情感可言。
即便是以邹儒的角度来看,他们不过几面之缘,说过的话加起来也不超过二十句,更多时候都是远远一颔首,话都不说就避开了。
这样浅显的关系和情感又能有多深?
秦璇并不相信“一见钟情”,但凡邹儒是个有骨气的男人,也不会再一味地自欺欺人般表现得好像有多喜欢她。
可许云静听不进这番解释,甚至对邹儒近日对秦璇的回避有不同的看法。
“他是怕我盯上你。”许云静呵呵笑了两声,音调很冷,“他那样的人,竟然也会害怕你会受到牵连,不是喜欢又是什么?”
秦璇头疼地闭上嘴,意识到自己不该和这个疯子争辩这个问题。
“所以你想干什么?杀了我泄愤吗?”
“你觉得‘爱’是什么?”许云静自言自语似的说着,好像陡然间又平静了下来。
但那双怪异的眼瞳扫过来时,秦璇只觉心头一跳,平白生出几分惶恐与不安来。
“真羡慕啊,有那么多人爱着你。”许云静怪异地勾了下嘴角,还能看出人类模样的那只手伸出来,正抓着什么东西,“不知道他们都能爱你到什么地步了。”
秦璇认出来,那是她的手机。
她的脸色陡然一白,情绪几近崩溃:“跟他们没关系!不要把别人扯进来!你——你是恶魔,你在凤鸣市作乱就不怕被发现吗!”
许云静仍在笑:“你还没有发现吗,这里已经不在凤鸣市了。”
她将手机的摄像头对准了摇摇欲坠的秦璇。
“你说谁会先过来呢?”
“你那个同事还不知道恶魔的存在吧,你说她会为了确认这是不是你的恶作剧,特意跑到这深山里面来吗?”
“倒是可惜你哥哥,如果看到你这个样子,大概也只能痛哭流涕地跪下来求我放过你吧,他一定会愿意为了你放弃性命,反正本来已经是茍延残喘了……”
这些语调平静的话语在一瞬间就点燃了秦璇心头的怒火。
她平生第一次生出想要杀死什么人的恨意,本就清冷的眉眼间染上杀意的寒霜。
这个怪物怎么敢——
可随之而来的却又是更深的惶恐,秦璇在这一刻才开始真正感到害怕。
这个怪物都知道了。
或许是听到了他们之间只言片语的对话,又或许是真的神通广大得知了她的身份和过往。
无论是哪一种,都相当直白地对秦璇造成了有效的打击。
现在她连自救都很难做到,又谈何阻止这个怪物的恶意?
愤怒和无力交织成了极致的痛苦。
许云静对于她的神情变化似乎浑然不觉,仍是自顾自地往下说着。
“至于邹儒,那样的废物想来也做不了什么,最贵重的也就只有那一条命……”
“你不是喜欢他吗?”秦璇冷冰冰地反问。
“是呀。”许云静语气哀怨起来,“我那么爱他,对他那么好,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我就变成什么样,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保护他,我还不够爱他吗?为什么他不能同样地爱我呢?”
“没有人会喜欢疯子和变态。”秦璇冷讽道。
邹儒不喜欢她可再正常不过了。
许云静的脸色陡然沉了下来,脸上的黑色裂纹扩散开来,身形又扩大了几分。
此刻她看起来不再像个人,更像是披着小半张破损人皮的怪物。
杀意与怒火随之倾泻而出,铺天盖地地压向悬崖外的秦璇。
咔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