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才能让幻境消失?”
“你还想做梦吗?”管长离忽然转头看向柳月菱。
“什么?”柳月菱有点不解。
“这个幻境没有完全崩塌。”管长离说道,“陷在噩梦里是因为那些东西会诱导出心底深处最黑暗的情绪,而不是这个幻境本身的能力。”
在来之前,她已经从容雁声那里知道了所有的前因后果。
包括那些只剩少数人知晓的隐秘往事。
管长离和这个故事里的人都不太熟悉,但这并不影响她以局外旁观者的身份,理解他们的执念与用意所在。
“美梦不一定是平日里的幻想,也可能是再见到长久思念的故人。”
有一些故人,终其一生便是连一场噩梦都不肯施舍。
除了日益模糊的记忆,竟不知道还能在哪里再见一面。
管长离站在草坪上,牵着小茉莉的手,语气淡然却平和:“你有想要再见的人吗?”
柳月菱隔着栅栏和她们对视:“我……”
她想回答说“没有”,但一擡手就撞到手边沾着晨露的花骨朵,余下的话就被按下了休止符,然后通通吞了回去。
「乐乐,慢一点,别踩到花了。」
身后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
柳月菱下意识回头,就看见身后是一栋漂亮的小洋楼,外墙粉刷成了活泼的浅黄色,像是花田中的向日葵。
一身浅蓝色长裙的女人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遮阳帽,匆匆追出家门。
女人相貌明艳,但气质柔和,眉眼弯弯如月,更显得温婉动人t。
她并没有注意到门外的不速之客,目光笔直地投向通往小花园门口的那条小路上。
大概只有四五岁的小女孩背着小小的书包,转头一路小跑回来,蓬松的裙摆被微风吹得像一朵迎风绽放的浅蓝色小花。
女孩停在台阶帽扣在自己的脑袋上。
「跟朋友玩过了要早点回来哦,妈妈在家等你。」
柳月菱愣在了原地,目光定格在女人那张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上。
……
「你把妈妈最喜欢的花踩坏了。」
「对不起。」
满身是血的怪物踌躇而拘谨地站在花园的栏杆外面,低头看向怀中抱着玩偶的女儿。
脚边是片刻前被暴怒的怪物一脚踩碎的栅栏残渣,沾着晨露的玫瑰和向日葵被踩进泥里,花瓣七零八落,好不可怜。
更可怜的是怪物身后血气冲天的小镇。
触目可及之处全是暗红色的血迹,墙壁、栏杆、草地……屋前的下水道口还在往里汩汩流淌着尚且温热的鲜血。
血泊的尽头看不出是到底哪一具尸体。
倒在花圃正对面的正是邻居一家,几天前阿姨还敲门给他们送来了新鲜出炉的小蛋糕,妈妈剪了几枝玫瑰当做回礼,
当时拿着风筝趴在栏杆上喊女孩一起出去玩的邻居姐姐,此刻只剩下了一半的身体,满是惊恐的眼睛没能闭上,直勾勾地盯着唯一幸存的这片花圃。
还有躲在暗处,满脸惊恐又担忧的幸存者,一边警惕地注视着怪物,死死按住伤口,一边担忧地看向女孩的方向。
女孩只擡头望着那只巨大的怪物。
在它拘谨地坐下之后,女孩往前走了两步,藏在旧玩偶后面的手指微微颤抖。
比起怪物庞大的身躯,女孩看上去太瘦小了,垫着脚还不到它小腿那么高,即便坐下来,也好像一座巨大的小山似的。
在女孩走近的时候,怪物缩小了自己的身形,变回了人类的模样,然后微微弯下腰,好让年幼的女儿能够抱住自己。
一把匕首捅进了他心脏的位置。
恶魔没有心脏,但那里恰好是他的核心,相拥的父女两人都听见清晰的碎裂声响。
他没有松开女儿,反而更用力地抱紧了她,湿热的液体滴滴答答地落到她的头顶,然后沿着脸颊滑落到下巴。
先是被冲刷下来的血水,然后是眼泪。
女孩好像被烫到一般颤抖了一下,却没有松开紧握着匕首的手。
稚嫩的手心被磨出了血痕,也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血,像是止不住的眼泪。
她的父亲在她耳边说:「对不起。」
然后又说:「你做得很好,谢谢你。」
只是最后这句太轻太轻了,她差一点就没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