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桃子只是咬紧牙关，一个劲地埋头往前冲。
不知道跑了多久，空白的大脑才渐渐重新开始记录周围的影像，她左右张望，只看到无人的荒野，终于一屁股坐在溪水边喘气，感觉自己好像已经死过了一回。
小狗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呜咽着舔了舔她的手腕。
桃子后来渐渐知道不是每个人都面目可憎地要她的命，也不是谁都想着要把她扭送回实验室。
她仍不敢主动接触人群，却终于不再荒芜的原野上徘徊，偶尔也会趁着没人的时候穿过空旷的街道，在昏暗的橱窗前停驻片刻。
她还没来得及弄清楚那里面摆放着的亮闪闪的东西是什么，冬天就猝不及防地降临了。
街边的电视上，新闻主播面色严肃地发布寒潮预警，未来几日就要迎来几十年难得一见的特大暴雪，市民们要注意提前防护。
街上因此热闹了一阵，几乎所有人都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在超市和家之间来来回回。
不喜欢人群的桃子躲在了无人的巷子里。
旁边是堆积了不知道几天的垃圾堆，清理工不知是消极怠工还是被抽调到了其他地方去。
天空中纷纷扬扬地飘下雪花。
小狗在巷子里绕来绕去，有些新奇地在薄薄的一层雪上踩出一个又一个梅花脚印，但很快就玩到精疲力尽，趴在了桃子脚边。
大雪将世界都覆盖了，触目所及之处都是一片白茫。
小狗渐渐不再动了。
桃子在恍惚中惊醒过来的时候，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响动。
瘦弱的小孩裹着脏兮兮的破棉袄，冒着大雪趴在垃圾桶上，拨开上面的厚雪哆哆嗦嗦地翻找着什么。
脚步踩在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转身准备离去的时候，小孩往前走了几步又退回来，看了一眼坐在墙角的桃子，又看了看趴在她脚边的小狗。
小狗脑袋上身上全是雪，只有肚子还在轻微的起伏。
小孩看看桃子，又看看小狗，扭过头继续往外走。
但刚走出巷子，小孩又飞快地扭身跑回来，一把捞起了地上的小狗往自己怀里一塞，然后又匆匆跑了出去。
好像生怕有什么怪物正在身后追似的。
桃子阻止不了，发不出声音也擡不起手，只能低垂着眼眸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大雪连下了几日才停。
空荡荡白茫茫的街上渐渐有了人影，巷子斜对角的杂货铺打开了门，支出了摊位，偶尔会有人进进出出。
又过了两天，另一头的电器店也开了门，摆在橱窗上的电视里播放着新闻。
几十年难得一见的雪灾压垮了房屋，冻毁了电路，部分交通系统陷入瘫痪，死伤者不计其数……
出门添置东西的客人和店主寒暄，在新闻的背景音下唏嘘不已。
他们这里受灾并不算严重。
只是他们这个地方本就交通不便，又鲜少遇到这样的自然灾害，雪后这几日物价疯涨。
「……城边边上死了不少人呢，不知道是冻死的还是饿死的。」
咬着牙掏出钱付账的客人摇头叹气。
「那边雪堆得有半人高了，估计至少等雪化了才有人清理。」
「还有不少是小孩子。」
「小孩子本来就体弱嘛，吃不好穿不暖的，受场凉就能要了命了。」
「听说隔壁孤儿院里前阵子有几个小孩子跑了。」
「那也难怪，没有父母无家可归，也是可怜……」
万幸之后没有再继续下雪。
明媚的阳光高照了几日，堆在街角和屋檐上的雪仍如白色的铠甲岿然不动，穿着棉袄的环卫工人从路中间开始铲雪。
一直铲到天黑的时候，路上没了其他人影，铲雪工们也陆续收工回家。
雪后的夜晚真的太冷了。
即便他们穿着厚实的棉衣，又兢兢业业地干了一天体力活，一停下来仍然冻得直打哆嗦。
铲雪工摘下冷冰冰的手套，往冻僵的手心呵了口气，用力搓了搓手，一边小心地踩过光滑的人行道。
路过昏暗的小巷时，他下意识想要转头看一眼，却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露出不忍的神色，强迫自己转回头。
小巷里一道黑影正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没来得及收回视线的铲雪工看见一双麻木的异色眼瞳。
两边同时受到了惊吓。
黑灰的异瞳陡然间瞪大了。
铲雪工“啊”的惊叫了一声，怀中手套啪的一掉掉到地上，他来不及弯腰捡起，回过神的刹那已经连滚带爬的跑远。
他一头冲到街道尽头，差点撞倒一道收工的同事。
同事奇怪地问他怎么了。
铲雪工哆哆嗦嗦地伸手指了下后面，却不敢回头：「诈、诈尸了——」
同事擡头去看，只见街上空荡荡的一片，几盏路灯照在路边脏兮兮的雪堆上。
传说冻死了人的小巷里也空荡荡的，只剩下冻成冰坨坨的垃圾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