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118、姐姐
小茉莉还记得“容雁声”这个名字。
她又仰头看了容雁声好几眼：“是之前那个给我带小蛋糕的姐姐吗？”
容雁声不由笑了笑,问道：“为什么是‘姐姐’？”
小茉莉下意识转头看了眼妈妈。
管长离澄清：“我没跟她说过。”
容雁声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发尾，笑容中的苦涩一闪即逝。
管长离看起来那么年轻。
她的故人，又被她无意识地视作小辈,在小姑娘的想象里，应该也是一个极为年轻的形象。
所以才能张口就叫出“姐姐”这样的称呼。
容雁声俯身蹲在小茉莉的面前,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低声问她：“见到我，失望吗？”
小茉莉有些困惑：“为什么要失望？”
容雁声说：“也许我和你想象中的漂亮姐姐不太一样？”
小茉莉看了看她的脸,点了点头：“但是你还是很漂亮呀。”
容雁声不由失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嘴巴真甜。”
小茉莉眨了眨眼：“我说的可是实话。”
容雁声笑出了声,她又揉了揉小茉莉的脑袋，说道：“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继续叫我姐姐,不过如果是上课的时候，还是要叫老师的。”
小茉莉顿时两眼放光：“好的姐姐，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上课呀？”
容雁声说：“等从这里回去之后再说吧。这要问问你妈妈的意见。”
小茉莉这才注意到她身后的那两座石碑。
容雁声已经将手里的花分别放到了两座无字石碑前。
管长离将散开的扎带重新扎好,交还给了小茉莉，让她学着容雁声将那束花放到其中一座石碑前。
小茉莉放下了花，然后意识到这其实是两座墓碑。
她拉了拉管长离的袖子,小声问她：“这里就是小姨的墓了吗？”
管长离说：“对。”
小茉莉拉开了背包,从里面掏出了两袋小面包，又小心地捧到了墓碑前放下：“第一次见面,没有来得及准备礼物，这个是我最喜欢的小面包，就送给小姨啦。”
说着她又学着以前在葬礼上看过的样子,在墓前拜了拜。
容雁声看着小姑娘认真的侧脸，不由低声说道：“她会很喜欢她的。”
管长离只是看着那两座墓碑,并没有接话。
但她知道容雁声指的是谁。
雁翎——容雁声的亲生母亲，管长离的妹妹。
她一定会很喜欢小茉莉。
没有别的什么理由，因为小茉莉长得和管长离很像。
等到下山的时候，管长离让小茉莉自己跟容雁声说明她突然想要学习魔法的原因。
听说是跟叶家的事情有关，容雁声并没有显得很意外。
她只是有点奇怪地看了管长离一眼——以小茉莉继承的能力来说，有必要再去学习“魔法”吗？
等她再长大一些，那就完全只是鸡肋了。
所谓“魔法”，是教导那些力量不足的人最大限度地利用魔力的。
“我这段时间有点事。”管长离说道，“茉莉就拜托给你了。”
“和鹿屿有关？”容雁声问道。
管长离并没有否认，问她：“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容雁声回答说：“随时。”
小茉莉对此表现出了强烈的期待。
不过就在大人们正在讨论“课外补习”的时间时，她又伸手拉了拉妈妈的衣角，小声问她：“妈妈，我可以把桃子带上吗？”
“桃子？”容雁声问道，“是你们从临江市带回去的那个孤儿吗？”
小茉莉点了点头，顿了顿，又解释道：“她一个人在家会害怕的。我保证她一定会保守秘密的。”
“只要她自己愿意，当然没什么关系。”容雁声对此表现得很宽容，但同时也做出了提醒，“不过那里还是会遇到很多陌生人，还有可能会在练习的时候受伤。”
小茉莉想了想，说道：“那我回去问问她。”
容雁声说：“好。”
三人最终在车站附近分开，管长离牵着小茉莉的手上了公交车，依然是走向了后面靠窗的位置。
小茉莉趴在窗边冲容雁声挥手，大声说：“姐姐再见！”
容雁声笑了笑，也冲她挥了挥手。
——小茉莉如此轻易地就接受了她的存在。
不知道该说她是心大呢，还是单纯的过分热情呢？
又或许，她其实是感觉到了什么？
在公交车渐渐远去的时候，容雁声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收敛干净。
最后她回过头，又看向了山间墓碑的方向。
“真是抱歉，妈妈，辜负了你的期望。”容雁声低声地自言自语，“不过，从现在开始弥补的话，应该还来得及吧？”
自山间而来的一阵微风拂面。
容雁声下意识闭了闭了眼睛，又用更低的声音喃语：“我就当你原谅我了。”
……
公交车上。
“妈妈，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我？”小茉莉扭回头去问妈妈。
“不是。”管长离坐在靠近过道的座位上，微微侧过头看向窗外疾驰而去的风景，“她只是无法接受我的‘死亡’。”
小茉莉降生在管长离即将死去的时刻。
女儿的存在便总与管长离的死紧密相连。
除了鹿屿和小茉莉之外，其实没有人真的相信她一定会再次醒过来，甚至包括管长离自己。
即便鹿屿舍弃一切救醒了她，也不知道会到哪年哪月。
反正魔王的生命漫长到好像看不到尽头，一年两年，和一百年两百年似乎也没有什么差别。
容雁声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够一直等到那个时候。
在管长离醒过来之前，看见小茉莉那张脸，对于容雁声来说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容雁声过去总是自嘲自己是一个喜欢逃避的人。
无法面对，就选择避而不见。
从年少的时候开始，她就是这样t了。
但管长离认为这也是她温柔的一面。
“她不想把那些痛苦的情绪也一并带给你。”管长离低声说道，“她不想责备你，也不想动摇你的信念。”
哪怕仅有一刻表现出了对小茉莉的指责与迁怒，容雁声都无法再原谅自己。
但，那本就是人类无法抑制的情绪本能。
小茉莉听得似懂非懂，但直觉这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话题，于是嘀嘀咕咕地岔开了。
“我就说嘛，不会有人不喜欢我的。”
管长离笑了笑：“当然，我们家宝贝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小茉莉反倒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颊，轻咳了两声：“也没有那么夸张啦……”
管长离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脸颊，低声感叹：“真可爱。不愧是我的女儿。”
小茉莉微微红了脸。
管长离在旁边轻笑了一声。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桃子坐在花园的台阶上，盯着门口的方向发着呆，听见小茉莉的声音时，她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鹿屿刚刚从楼上下来，在厨房准备好了午餐。
小茉莉带着桃子跑到一旁，嘀嘀咕咕地说起学习魔法的事。
听说要到有很多陌生人的地方去，桃子显得有些犹豫。
但当小茉莉提议也可以让小白和小黑在家陪她的时候，桃子又连忙拉住了她的袖子，说：“我也去！”
“我们可能要在那里呆好几天，就我们两个——你确定吗？”小茉莉问道。
“嗯。”桃子用力地点头。
“妈妈说明天送我们过去。等会儿就要开始收拾行李了，对了还要跟阿雪他们说一声，不过我们应该可以在美食节之前回来……”
两个小孩头靠着头，小声做着“规划”，当然主要是小茉莉在说，桃子只负责点头。
管长离先一步进了门，就见鹿屿正倚在厨房门口，脸色不大好看。
——双重意义上的不好看。
管长离径直从他面前路过，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模样。
鹿屿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微沉着声音控诉：“我醒的时候，你不在家。”
管长离坦然地点头：“对，我带茉莉去扫墓了，顺便给她找了个魔法老师。”
“容雁声？”鹿屿一猜就中，见管长离点头，他不由挑起眉，“她也能教我们的女儿？”
管长离无视了他语气中的不屑，也学着他的样子扬了扬眉，说道：“至少比只会讲救世主的睡前故事好一点。”
鹿屿可以说是个溺爱孩子的温柔爸爸。
可要说到教授女儿学习掌控力量的老师，他完全算不上称职。
但凡他费心指点几下，小茉莉也不至于至今都对如何运用魔力这件事一窍不通。
鹿屿微微眯了下眼睛，但语气却能称得上温柔，像是瞬间就选择了示弱。
“我不知道你希望她是什么样的。”鹿屿慢慢说道，“在搞清楚这件事之前，拥有太多的力量并不是什么好事。我可以保护好她。”
“我并不会预设她要变成什么样的人。”当然也没指望鹿屿真的把女儿教导成什么政治善良的人。
管长离在心底补上了后一句。
“如果她真的长歪了，我自会教训她。你只要爱她就足够了。”
管长离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并不是在责备你。”
“在这一点上，你所做的，已经超出了我的预计。”
管长离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十分真挚——诚恳中带着几分惊叹，好似看见了什么壮观的奇迹。
鹿屿眉头跳了跳：“你很震惊？”
管长离微笑：“倒不如说是惊喜。我真的是在夸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