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椁歧眼皮都懒得擡一下,敷衍说:“我不去,最近比较忙。”
“哦。”孙可维积极性并没有被打击,反而说,“过几天就是你生日,你打算怎么过。”
“不过。”宴椁歧放下筷子,像是没了耐心,起身,语气冷冰冰的听上去很欠揍,走到楼梯时,脚步顿了下,“以后不管家里有没有人进屋先跟我说一声。”
孙可维委屈巴巴地哦了声,眼看着他上了楼。
盛衾有些懵,一头雾水,一擡眼,两人视线对上,孙可维笑了下,盛衾也跟着笑。
孙可维拉开盛衾旁边的椅子,很自然地坐下:“我没事,他脾气就那样。”
盛衾怎么可能不知道,弯唇点了点头。
孙可维看着她试探问:“你是?”
盛衾一时有些语塞,片刻后,说:“他国内的朋友,在这借住几天。”
“哦。”孙可维依旧笑盈盈地看她,“你好漂亮。”
盛衾一时没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挠挠脖颈,温吞道:“你也是。”
两人正说着,被楼上传来的声音打断。
“盛衾,过来吃药。”
孙可维惊讶问:“你生病了吗?看着不像啊?”
“不是什么大病。”盛衾起身,轻声解释,“就是胃病犯了。”
“那就好。”孙可维笑着,“那我先走了。”
盛衾:“好。”
她转身,走到半路又折返回来,从兜里掏出个U盘,递给盛衾。
“这个麻烦你转交给歧哥。”
盛衾接过,点头:“好的。”
目送孙可维离开后,盛衾收拾完餐桌才上楼。
二楼,沙发前的茶几上,已经摆好晾好的白开水和药片。
宴椁歧翘着二郎腿,整个人懒散地陷在沙发一角,头上挂着降噪耳机,神情淡漠,一只手举着平板,另只手食指和中指夹着笔无意识地转了转,思考下一步该画在哪里。
盛衾缓步走过去,尽量不打扰他,弯腰,指尖刚碰到水杯。
“不叫你,自己都不知道吃药吗?”
宴椁歧随手将平板放在沙发上,摘下耳机挂在脖颈,擡眼盯她。
两人视线交汇,她动作顿了下,思绪还在缓冲。
他语气像是质问,不满她的行为。
盛衾没弄明白他的想法,但也没揪着不放,安静把药吃了后,将U盘递给他。
“什么东西?”
“刚才那个女生让我给你的。”
他接过,阴阳怪气道:“你认识人家吗?跟人聊那么久?”
不认识就不能说话了?
再说,三分钟都没到就算久了?
盛衾觉得他情绪不对,似乎很不爽,她没反驳,反而问起。
“为什么不过生日啊?”
有时候,宴椁歧真想知道眼前这个人的脑回路是如何安装的,竟然能让人随时随的,无奈地笑出声。
“不想过,麻烦。”
盛衾没再继续问,视线落在他旁边的平板电脑上。
上面的设计图是项链不同款式的细节部分,她记得宴黎跟她说过宴椁歧修的是双学位,设计和金融,但好像不是珠宝设计,难道这个设计里面包括珠宝设计?
宴椁歧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耷拉下眼皮,沉吟片刻后说。
“刚才那个小姑娘是房东,所有她有……。”
他停顿了下,擡头,质问:“盛衾?”
她回过神,跟他对视:“嗯?”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有啊。”
盛衾有点心虚声音跟蚊子差不多,因为她确实没听。
他盯着她,再度被气笑了。
片刻后,宴椁歧起身收拾东西,唇边溢出自嘲的苦笑,说了句:“算了。”
这句盛衾又没听清,显然她不知道这句话不是对她说的,问。
“你说什么?”
宴椁歧:“……。”
见他懒得搭理她,盛衾弱弱地问了句。
“你去哪啊?”
“学校。”
“下午有课?”
“嗯。”
“那我也去。”她立刻表示,“我去图书馆看书,不打扰你。”
盛衾知道他没拒绝就是答应,赶紧穿好外套跟上他。等上车了才发现自己手机忘记带了。
到学校后,宴椁歧先把她送到图书馆。
“别乱走,我下课过来接你,有事打电话。”
盛衾抿抿唇,有苦难言。
他看出她的犹豫,居高临下盯她,问。
“怎么了?”
盛衾轻咳了声,含糊道:“我手机忘带了。”
她擡眸观察他,发觉他眉心微不可察地跳动了下,赶忙补充道。
“不过没关系的,反正你帮我借了书,我看书就行,哪都不去就在这等你。”
两秒后,宴椁歧从包里拿出备用手机,递给她:“密码是你……。”
他卡壳了会儿,指节擡起碰了下鼻尖,将递给她的手机收回来,操作完才递给她。
“没密码。”说完,将自己常戴的降噪耳机也留给她,“嫌吵,可以听听歌。”
盛衾想起昨天裘琳琳没有找到她给宴椁歧打电话的事情,毕竟人在他这里,出什么事情别人都会找他负责。
她接过手机,乖巧地点了下头:“好,谢谢。”
宴椁歧离开后,盛衾独自看了一下午书,把他歌单里面的歌都听了一遍。
中途还接到宴黎的电话。
盛衾:“喂。”
听到盛衾的声音,对方愣了下。
宴黎:“额……你是?”
宴黎:“盛衾?我哥的备用机怎么在你那?”
盛衾:“我们在他学校,我忘带手机借我用的,怎么了?”
宴黎:“没什么事,就是问问晚上在哪吃饭,给他主机打电话没人接,就打到这来了。”
盛衾:“他在上课呢,要是在外面吃,等会定好了,地址我发给你。”
宴黎:“好。”
宴椁歧下课后来接她时,手里多了把伞。
盛衾将头上的耳机摘下,挂着脖子上。
“外面下雨了?”
“嗯。”
走出图书馆后,外面温度明显降了不少。
盛衾上半身穿着外套还能应付,下本身那双白皙笔直的腿没走几步就冻得发紫。
宴椁歧撑着伞,伞的面积有限,两人几乎是紧紧挨在一起。
两人都沉默着,雨水落在伞面的滴答声有些发闷,学校内道路两旁落下的枫叶被雨水冲洗干净有些发亮,那股潮湿又阴冷的气流在周遭不断游荡。
他低垂下眉眼,轻声问:“冷?”
这个时候,盛衾也不得不说真话,毕竟她冻得发抖无法掩饰。
“嗯。”
“谁让你穿这么少。”
“我就那一件裤子,昨天不知道蹭到什么有点脏了。”
宴椁歧沉默了几秒,脚步停在原地,盛衾不知所云也跟着停下,并接过他递过来的雨伞。
他将自己的大衣脱下来,垂眸,站在她身前。
“擡胳膊。”
她像是被蛊惑般,努力抑制住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配合他擡起手臂。
一瞬间,世界像是在烟雨里按下暂停键,只剩下彼此。
衣服穿到一半,盛衾才回过神,问:“那你呢?”
宴椁歧没回应她,问:“在学校附近吃一口,等雨停了再走?”
“好。”
她点头,车停在距离学校比较远的地方,雨这么大,也不太好过去。
两人并肩走着,他大衣上的香水味还在她周身萦绕,熟悉又安心,长度刚好到她脚裸处,盖住她冰冷的双腿。
最终选择在学校附近的快餐店里避雨,点完套餐还没吃上几口,外面传来凄惨的叫声。
盛衾给宴黎发完地址,猛地擡起头看向窗外,几个人将一个小姑娘扑倒在地,不停用脚踢来踢去,嘴里还说着侮辱的词汇。
看上去年纪都不大,应该还在上学,通过他们嘴里的言辞,谁都能看出来是校园霸凌。
店里的人跟没看见一般仿佛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路过的行人也没有为此停留。
盛衾眼看着心急如焚,明明知道自己的力量很微小做不了什么,但还是下意识起身。
正当她几乎失了心神,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只手轻轻握住她跃跃欲试的手腕,伴随着她的目光离开。
大雨滂沱中,宴椁歧的白色衬衫瞬间被雨水浇透紧贴的他的身上,他快步走过去,不知说了什么,然后一拳打在旁边的路灯柱子上,片刻后,围着的几个学生才黯淡散开。
盛衾被吓傻在原地,直到男人半蹲下身子去扶倒在地上的女孩。
她才拿起旁边的雨伞,快跑出去,站在两人身前为他们撑起伞。
盛衾站在雨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惊慌后怕的感觉遍布全身每个角落,以至于,她手里的伞都快要没力气拿住。
女孩被送往医院后,两人也开车回了家。
盛衾跟在他后面进屋,两人浑身湿漉漉的。
洗完澡,二楼沙发处,她拿着碘伏棉签垂眸看他手指骨节处的血肉模糊,红了眼眶,不自觉,一滴泪,滴到他的另只撑着沙发的手上,有些滚烫。
他喉结滚了滚,开口声音沙哑:“怎么了?”
盛衾喉咙酸涩到完全说不出话,视野模糊,眼底升起一场大雾,袭过一阵揪心的疼痛。
“我受伤都没哭,你哭什么?”
宴椁歧眼尾泛红,哼笑声,低着下颚,睨她,指尖快要碰到她脸颊的泪滴时,又无措放下,语气像是在哄小孩。
“别哭了,不疼。”
她将头埋得很低,断断续续说:“我不知道,我有点害怕……。”
说到这,盛衾突然很担心,那种担心是不断预设他的未来和过去后,无能为力的挣扎。
她猛地擡起头,两人视线毫无征兆地撞到一起。
“宴辞。”
“嗯。”
她长睫微微扑闪一下,便缓慢的低垂下来,心中沸腾加热的烧着,最后却只能闷声说。
“你平时一定要注意安全好吗?国外毕竟不安全……。”
宴椁歧沉默片刻后,应了声:“好。”
暧昧不清的气氛被刺耳的电话铃声打破。
宴黎:“不是!你们在哪啊?我里里外外找了一圈都没看见人。”
盛衾:“我们回家了。”
宴黎:“……。”
挂断电话后,两人同时笑出声。
大雨过后,所有不该存在的都该被雨水冲散,覆灭。
之后几天里,宴椁歧一直很忙,几乎不照面。
盛衾也默契的没有打扰,两人同时为彼此画好了界限,为即将到来的离别做准备。
宴黎带着盛衾玩了几天,最后一天,盛衾想把在国内提前准备好的礼物送给他,又怕他没时间,最后约在了学校见面。
林荫大道。
两人相顾无言,盛衾从包里拿出个黑色的礼盒递给他,佯装轻松。
“生日快乐,等不到你过生日那天了,就提前两天。”
“这瓶香水是我自己在国内调的,我闻着还行,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宴椁歧垂眸,接过,胸口微微起伏:“谢谢,难为你了,随便一个人的生日都记得这么清楚。”
随便一个人?
光是听到这句话盛衾便觉得心口针扎似的泛着疼,这是他对她的定义吗?
她大衣里的指节紧紧攥着,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些。
但,还是忍不住开口压着要涌出的眼泪,反驳道:“随便一个人,我们不是朋友吗?”
宴椁歧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眸色晦暗难明,鼻音轻嗯了声。
其实最后这几天,盛衾能感受到宴椁歧有意避开自己。
她也没主动,因为注定要离开的,相处的时间越久,她就越不舍。
那天帮宴椁歧清理伤口,她甚至有一刻异想天开的想,要不然就留在这,留在他身边,不管他愿不愿意,可这种可笑的想法也只能想想,会被理智吞没最终消失不见。
离开学校去裘琳琳公寓的路上,盛衾彻底绷不住了,这几天里一直紧绷着弦彻底断开,她看着窗外,眼圈通红,怔怔地流着泪。
两人分开这三年里她都没哭过一次,因为她知道,这两次分别完全不同。
之前她是抱着希望的,坚信会再次见面的希望。
这次一别,也许这辈子都见不到了,他们之间会越走越远,像是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少女时期的梦就像薄薄的云,风一吹,毫无防备的消失不见。
轻到只有她自己知道其中的份量。
又因为没有开始过,所以就连哭都觉得不应该不合理。
公寓里。
裘琳琳和盛衾抱在一起。
她从未见过盛衾这个样子,有些手忙脚乱,平时都是盛衾安慰她,换了个位置,她竟然不知如何安慰。
“阿衾,你别伤心,你不是过来表白的吗?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盛衾吸了吸鼻子:“我们好像不会再见了。”
“啊?”裘琳琳懵了,“什么情况?表白失败了?”
“不是,他不准备回国了。”
“怎么可能呢?宴家那么大一个集团,他不管了?他是嫡长孙,宴老爷子最重视他了,他肯定是要回国的。”
“真的。”盛衾情绪有些失控,喊了声,“他亲口说的,有其他打算要留在国外。”
“什么打算啊?”裘琳琳疑惑。
盛衾红着眼,低下头,喃喃道:“我怎么知道?”
沙漠的夜晚寂静无声,繁星如尘。
如今,25岁的盛衾依旧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