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宋揽又朝程万里扬了下眉，邀请道：“万万，尝尝？”
程万里“哈哈”着打着马虎眼，想避开这道酷刑。
宋揽主动认下这盘菜的事，整张桌子上估计只有徐绥一个人觉得大家会信。
但宋揽睁着眼睛说瞎话，公然维护徐绥，众人为了全徐绥的面子，便也都配合着在演。
但邓夏跟徐绥关系铁，存心逗他，他话里有话，冲徐绥勾出来了个调侃的笑，举起筷子，开口：“一定得尝尝，我要看看宋揽的厨艺跟上次还一不一样？”
“……”
周格被组里同学叫走后，没过一会儿，广播里也宣布开饭了，众人纷纷开始动筷子。
但在象征性地夹了口黑色系的番茄炒蛋后，就都不约而同地避开了。
宋揽的苦瓜炒蛋被徐绥转到了他面前，就不常离开他们面前的区域了，至于那盘番茄炒蛋，早不知道转哪去了。
众人大快朵颐时，宋揽悄声冲徐绥开口：“你别抓着我的手，我不是左撇子，你抓着我右手我怎么吃饭？”
徐绥说着，甚至有起身的意思：“那我们换个位置，我可以用左手。”
宋揽被气笑了，防备着徐绥干出什么惹人注意的事情，立即开口安抚着：“干什么啊？这么多人在，不怕人笑啊。”
徐绥眸色深深，语气带着骄纵：“刚刚的人比现在还多一个，你还骗人呢。”
“我那是为了谁？”宋揽扬着下巴，反问他。
徐绥笑着看她张牙舞爪，忽而凑到她耳边道：“我想亲你一下。”
宋揽倒抽一口凉气，登时往后撤了一步，擡手指着徐绥，警告道：“别乱来啊。”
徐绥显然也是在开着玩笑，宋揽的话音落下，他没有再逗人的意思，勾唇笑了下，又擡手夹了个鸡翅放在她碗里。
学生早上起得早，又忙了一上午，宣布开饭后，大厅里都是埋头吃饭的声音，伴着些许嘈杂的交谈声，惬意祥和。
过了会儿，邓春风的声音陡然响起，在只有微弱咀嚼声的桌上，格外引人注意。
“诶，哥，你别剥了，我不想吃了。”
宋揽擡眼，发现邓春风碗里放了好几只剥干净的虾，而邓夏在听完这句话后，才缓慢抽出餐巾纸擦拭手指。
宋揽下意识看了眼徐绥，发现后者也在看她。
他眸光干净，面上带着怔愣，似乎还在状况之外似的。
宋揽看了眼他，又看了看自己手上已经剥好，离唇边只有两三厘米的虾。
她忽而吞咽了下，胳膊就那么硬生生地拐了个弯，准备往自己嘴里塞的虾就直接进了徐绥的碗里。
徐绥：“......”
宋揽不知道他愣神是什么意思，就眨了下眼睛，冲他扬了下下巴：“吃啊。”
徐绥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没解释，直接听话地夹起虾仁吃了。
宋揽正准备再剥一个虾时，手边忽而落下一个碗。
陶瓷碗和厚玻璃桌面碰撞发出清脆声响，吸引了宋揽的目光。
她偏头望过去时，只见那碗里铺着饱满金黄的虾仁，虾头和虾壳被去除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鲜嫩的虾肉，一层放不下，又叠了一层。
比邓春风碗里的要多，要大。
宋揽眼睫动了下，忽而望向徐绥，心底泛起一片涟漪。
徐绥自顾自抽了张纸擦着手，接收到她的目光时，又学着宋揽刚刚的样子，扬着下巴，语气十分自然：“吃啊。”
宋揽慢慢夹了一个塞进嘴里，缓慢咀嚼着时，大厅内的中央空调徐徐往下吹着冷风。
希望以后每天都是这样的日子。
宋揽想。
......
许是这次外出研学的经历太过脱离现实，导致部分学生回了学校之后都出现了戒断反应。
邓春风反应最明显，节节课都趴在桌面上起不来，宋揽一问，她就呆愣着脸，道：“别说了，我要出去。”
时时逗得宋揽发笑。
好不容易熬到了周六上午，邓春风又瘫在桌子上。
宋揽收拾好书桌厚，擡手轻扯了下邓春风的衣服，把人扭转过来后，又抓着邓春风的手语重心长：“春风，你的成绩再不认真学一下，就真的只能去上云港大学了。”
云渌偏身，适时地在一边补刀：“云港大学分数线比二本线高五六十分，你以为是一般人能考上的吗？”
邓春风唇角张着，这个动作僵了很久很久，她忽而坐直身子，胡乱抽出一本书翻开：“我觉得我现在有点想学习。”
宋揽笑着看她装模作样。
果不其然，两秒钟之后，她“啪嗒”一声把书扔回了桌面，萎靡不振地弓着身子：“算了算了算了，一家里面有一个学习好的就行了，这个任务交给我哥了。”
他们这边笑闹着，徐绥忽而把笔一扔，身子离桌面八丈远，一边往后靠着，一边喊着：“这题太难了，我做不出来。”
邓春风自己的事情还没整明白，此时又跟着笑徐绥：“云渌你忘了这里还有个人，你说徐绥的分数能够得上云港大学吗？”
云渌啧啧着：“够呛。”
宋揽面色没变，直接伸手拦了下，赶在云渌说下一句话之前，打断了他接下来可能略带戏谑调侃的话语，开口维护道：“诶，我们徐绥努努力是可以的，对吧？”
徐绥心口蓦然软了下，但面上却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耸了下鼻子，哼了声：“当然。”
邓春风“啧啧”笑着，没忍住打趣着宋揽。
“你这也太宝贝了，一句话不让说啊。”
宋揽朝邓春风笑着“嗯”了声，又偏头看向徐绥。
后者的视线也长久地放在她身上，宋揽这么看过去的时候，就跟徐绥对上了视线。
她没忍住，挑眉逗他。
像是邀功，又像是调戏。
徐绥斜倚在墙壁上，后脑靠着墙，在旁人看来他只是靠在墙上走神，但宋揽搭在膝盖上的手，却在隐蔽处被徐绥牵上了，他抓着宋揽的指尖，捏着玩。
邓春风看明白了宋揽的态度，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只是问她：“等会儿放学去哪？回家吗？”
宋揽点了下头，重复了句：“回家，我今天跟徐绥一块走，你跟万万不用等我了。”
“行。”
徐绥在一旁笑着不说话，手指勾在宋揽的掌心，缓慢地挠着。
这天中午放学后，宋揽跟徐绥一起出了校门。
路上两人点了外卖，到徐绥家的时候，外卖也到了，两人就准备先吃饭，吃完再写作业。
“你不回家没事吗？”徐绥拆好外卖盒后，给宋揽递着筷子，问了句。
“我哥嫂一家今天回裕洲老家，我爸妈去机场送他们了，不在家。”
“裕洲？”徐绥把米饭递给宋揽。
“嗯，我嫂子娘家在裕洲，据说是一个充满历史底蕴的地方，古建筑很多。”宋揽随口聊着。
“你去过吗？”徐绥问。
“去过啊，不过就去了一次，还是我哥嫂结婚的时候，那时候我还小，也不怎么记得。”
宋揽看了下徐绥的表情，问：“你没去过？”
她这样问并不奇怪，裕洲人杰地灵，是有名的旅游胜地，十个人之中有十一个人的旅游理想城市是裕洲。
但出人意料的是，徐绥应声回答：“没，不过我转回来之前，在裕洲旁边的平洲读过半学期。”
顿了下，他似乎是回想起了某件趣事，便笑着道：“平洲环境特别潮，刚到那个地方的时候，我不习惯，身上老起疹子，宿舍里的除湿袋就没停过。”
宋揽夹菜的动作一顿，偏头看向他。
“后来高二上学期，就又去雪城了，我在那里读书的时候，就没见过太阳。”徐绥顺口说了句，给宋揽盛了碗汤放在桌上。
天气逐渐转凉，窗外天气有些阴，刮着细微的凉风，徐绥家没开空调，开了扇窗，气温适宜，还时不时传来股下雨前的泥泞味道。
徐绥注意到宋揽愣神着，有些疑惑：“怎么？”
宋揽眼睫动了下，忽而没头没尾地来了句：“...你经常转学？”
“......”
许是她这句话里关切和怜爱的情绪太过明显，徐绥也不禁愣了下神。
百分之九十九的惊讶是宋揽关注点的奇特，剩下的那百分之一......
在他心里掀起的惊涛骇浪比前者更甚。
徐绥惊讶着的是——
宋揽骤然泛起的这股情绪，居然是因为他的一句玩笑话。
徐绥喉结滚动了下，擡手盖在宋揽的脊椎处，捏了捏，语气中带着些许安抚：“我妈喜欢四处采风，我爸就心甘情愿地追着她跑，后来又把我带在身边，他们去哪，我就去哪。”
“那你怎么高一快结束了，又转回来？”宋揽小心翼翼地问道。
如果真的那么幸福满足，怎么又一个人回了苍南？
“我爸喜欢追着我妈跑，乐此不疲，这是他们选择的生活方式，但我长大了。”徐绥勾出一个浅淡的笑，慢慢解释。
“想安定下来，是我选择的生活方式。”
“可是你也可以留在最后一个地方，你不是已经在雪城待了一段时间了吗？”宋揽不解。
徐绥闻言开着玩笑：“我要是留在雪城，我的人生大事就开天窗了。”
宋揽没忍住笑了下，可唇边却还是沾着些苦涩。
“我最开始有记忆的几年是生活在苍南的，这里是我的家乡。”徐绥看着宋揽，缓慢道。
宋揽眼睫动了动。
虽然徐绥这个人不招摇不炫耀，日常沉静内敛，但透过他的日常习惯，不难看得出来，他家庭经济相当优渥，另外相貌又出众。
宋揽不是没见过这种人生配置的男生，他们有多骄矜和高高在上，有多滥情和玩世不恭，她都窥得过一二。
可徐绥不一样。
他顶着这张看起来女朋友没断过、只要家里没落败，就闷头往外跑的脸，属实...不像一个能跟思乡恋家这两个词联系起来的人。
可他就是回来了。
宋揽换了个话题，又问：“那你跟邓夏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小学吧，我离开的时候，跟班里关系好的同学留了家里的地址，放暑假的时候，我偶尔也会回苍南，就总一起玩，后来稍微大一点了，就有了线上联系方式。”
“哦。”宋揽应了声。
徐绥笑了下，把碗往她面前推了推，又开口安抚：“虽然漂泊不定，经常换生活环境，但一家人是牢牢绑在一起的。”
一家人在一起，有爸爸妈妈在，不管住在哪里，都是满足的。
只不过他长大了，人生有了别的课题，他需要朋友，需要除了父母之外别的亲密关系。
不想奔波，不想过着也许晚上回家吃饭就被告知下个月要搬到另一个城市的日子。
所以他回来了。
这里有适宜的气候，熟悉的乡音，合口味的饭菜，有回归乡村的爷爷奶奶，还有幼年的玩伴。
意外的是，他在这里遇到了宋揽。
雏鸟总有一天是要飞离巢xue的。
徐绥觉得他选对了。
宋揽读得懂他的言外之意，但她胸口起伏了下，还是没忍住道：“苍南很好的，徐绥。”
来这里并不遗憾，也应该不会让人后悔。
徐绥勾唇，眸中一片潋滟，他“嗯”了声。
苍南有朋友，有她。
真的很好。
两人吃完饭后，一块进了书房写作业。
徐绥家里是三室，主卧是他的房间，还有间客卧闲置着，第三间房间被他改成了书房，有书，有电脑，也有画架和游戏机。
甚至角落里还放了张单人床，浅灰色的床上四件套干净整洁，被子摊开铺着，平展整齐。
宋揽上次进过徐绥的卧室，似乎有些单调。
对比之下，他的房间像是只供睡觉的场所。
徐绥把宋揽按在了电竞椅上，给自己搬了把餐厅的硬板凳，两人先是做了学校布置的几张卷子，完成后，宋揽又带着徐绥对了下答案。
最后拿了几份他做过的卷子做对比，针对性地给徐绥补了补知识点。
徐绥听得散漫，单手撑着头，侧着身子听她讲题，另一只手还捏着根笔转来转去的。
宋揽瞪了他一眼，徐绥吞咽了下，就把笔握回手里，坐直了身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算把这段时间里的知识点捋清楚。
宋揽喝了口水，缓解了下嗓子，理好卷子后，又翻开一本数学习题册，开口：“我给你勾几道同类型的题，你现在做一做，巩固一下。”
她话音刚落，徐绥就一手按在书页上，皱着眉，嗓音带着娇纵和哀求：“宋揽，我现在脑子真的不转了，能不能先不做了？”
“......”
宋揽看着夸张到瘫倒在桌子上的徐绥，不由得笑了下：“行，今天也学了挺长时间了，那这样，我先勾出来，你回头找时间再做，行吗？”
“好。”徐绥胳膊垫在桌子上，就那么枕在上面，瘫在桌上看宋揽。
她还扎着马尾，因着做题讲题的原因，她翻出来了几个发卡把头发夹了起来。
碎发被夹在头顶，露出了她光洁干净的额头。
书桌正对着窗户，外面天气不太好，开了半扇的窗户时时往里送着清新的青草气息，忽而有阵风，吹在宋揽脸上。
徐绥瞧见她滑腻的皮肤上立起了一阵细小的绒毛，又擡手把窗关了大半，只留了一道细小的缝隙，视线移也不移。
“看什么？”宋揽冷不丁擡眼，擡手朝徐绥面前晃了下。
“你是不是有点困了？”徐绥瞧着宋揽的眉眼，忽然问。
宋揽闭了闭眼睛，似乎是有一些酸涩，她便道：“好像是有一点。”
徐绥点了下头：“哦。”
几分钟后，宋揽把书合了起来，然后把笔尖按动回去，把笔扔回笔袋里。
“勾好的题都给你折页了，题号也圈起来了，给。”宋揽把书推到徐绥面前。
他接过来后，随手翻动了下，又看向宋揽。
“？”
宋揽不解，几秒钟之后，见徐绥还是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她不禁笑了，扬着眉：“怎么了？欲言又止的。”
徐绥肩膀一耸一耸地笑着，学她说话：“怎么了？”
宋揽擡手在他后肩轻拍了下，瞪他：“怎么了？”
徐绥捉住她的手，凑近问：“那你现在呢？”
“现在怎么了？”
徐绥笑个不停：“不说怎么了行吗？”
“那现在...”
宋揽说到这，冷不丁卡了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硬生生把后半句‘怎么了’咽回肚子里。
她改口：“那你说现在是要干什么？”
“你要回家吗？”徐绥坦白问。
“回家？我看看......”宋揽拿起手机点开微信。
赵岚给她拍了个饭局照片，说他们送完哥嫂一家后，去赴一个老同学的约了，让她自己解决午饭晚饭。
宋揽看阵仗他们这是叙旧局，估计没那么快结束，打字回了消息后才把手机放下。
“不着急，我晚饭也跟你吃。”宋揽伸了个懒腰。
徐绥眼睛陡然亮了下，尾音扬着：“真的？”
宋揽学着徐绥刚刚的样子擡手在他后脖颈捏了捏：“真的呀，你想想吃什么？我们看是出去吃，还是点回来？”
“好......”
徐绥的话还没说完，宋揽就站起身来，她弯身踢掉拖鞋和袜子，掀开书房的被子，然后躺下。
“我想睡一会儿。”宋揽侧躺着，又随手扯了下被子，轻薄的夏凉搭在她腰侧，褶皱又凌乱。
她单手垫在脸颊
徐绥瞧着她的动作，登时站起身来，话语有些古怪：“在这个房间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