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
—伊国智己告诉我,‘原始’并不能算作人类,她的生命也不是真正的生命,她本身就是一段来自‘异界’的信息,只是以碳基□□的形势被实现出来了而已。
—异界?我问她。
—对,异界,你和她来的地方。伊国智己摘下眼镜擦拭,金属框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她眼角的皱纹里藏着我看不懂的东西。
—我还是没有听懂,不过,就在我似懂非懂的时候,‘原始’死亡了。
—她的身体在抽搐,监测仪的数值疯狂跳动,像随时会熄灭的烛火。等一切归于平静时,玻璃上只留下她最后呼出的白雾,渐渐被冷气吞噬。
—可第二天,我就看到了新的‘原始’,她似乎看起来更像人类了,身体自然了很多,但她盯着我时,眼神像陌生人。不记得我了。
—还好,我和她重新认识了一遍。
—今天新的‘原始’问我,能不能教她折纸鹤。我手把手教她时,突然想起过去的原始也问过相似的问题。
—记忆在脑袋里打架,我差点把纸鹤折成了千纸船,那是过去的她曾经要我教的。
写到这里时,这句话的最后一个符号突然重重地飞了出去,像是书写的人在写字的时候控不住笔。
—我能感觉到,我的生命快到尽头了,我快死了。碳基的□□如此脆弱,它不能负担无尽的时间。
—我告诉原始了,她问我,我死了之后是不是她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我告诉她不是的,我死了也还有下一个我,我会记得与她的全部。
—虽然,我并不确定这个我还是我,就像伊国智己她们曾经说过的‘忒修斯之船’,我不知道新的我还算不算我。
—我的关节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研究员说这是细胞端粒损耗的正常现象,也代表着我真的要离开了。
最后一页的字迹被水晕开,只能勉强辨认:
—我究竟是什么……
戛然而止,某一代胚胎,或者说某一代元绘存世的记录就此终结。
池望愣愣地看着手中那一张张纸,那一行行字,她的指间微微发颤,那些过往的记忆突然在脑海中炸开。
如果说元绘出现的命运,那些制造她的人的意图就是与‘原始’相处。
而伊国江川对自己的重视程度也超乎寻常,甚至某种程度上到了放纵的程度。
元绘又如此了解她,她们俩的默契几乎可以称得上她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她甚至记得她那么多的小细节……
在电流钻过的刺啦一声里,一个荒谬却又无比契合的猜想破土而出。
池望感觉喉咙发紧,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整个实验室的冷气都灌进了血管和喉咙。
“我,不会就是所谓的‘原始’吧?”
这句话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音量被人压得极低,在寂静的实验室里没有荡起任何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