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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檐下的新窝(2 / 2)

\"爹又说这个,\"槐花捶他一下,\"我现在跟着秀秀学认字,也不晚啊。\"她从围裙兜里掏出个小本子,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槐米蒲公英\",都是秀秀教的。

入夏时学堂开课了,就在济世堂翻新的厢房里。头天来的姑娘们穿着花布衫,见念槐才十五岁都直咋舌。秀秀站在黑板前笑:\"别看念槐年纪小,她认的草药比我多。\"

念槐攥着粉笔的手直抖,刚写下\"槐叶\"两个字,底下有个穿洋裙的姑娘就笑:\"这字不如先生写得好看。\"

念禾正好从窗外经过,听见这话捡起块小石子就扔过去,砸在那姑娘的辫子上:\"我姐的字比你好看一百倍!\"

\"念禾!\"槐花提着扫帚出来,一把拽住他耳朵,\"给我回家喂猪去!\"她转身给那姑娘赔笑,\"这小子被惯坏了,别往心里去。\"

那姑娘却不恼,指着黑板上的字说:\"其实挺有劲儿的,像刚长出来的槐树枝。\"这话逗得众人都笑,念槐的脸也不那么红了。

中午休息时,秀秀教姑娘们用槐树叶编蚱蜢。念槐蹲在院里翻晒草药,见琉璃和个穿洋裙的老太太说话,那老太太手里拿着本念槐画的草药图,一个劲点头:\"这孩子有灵性,我孙子在洋学堂学画画,画的花跟假的似的,哪有这股子生气。\"

琉璃笑得眼角堆起皱纹:\"她打小就爱蹲在药圃里看蚂蚁搬家,说每种草都有脾气。\"

傍晚收工时,姑娘们挎着装满草药的篮子往外走,路过老槐树都要停下看那新鸟窝。窝里的小麻雀刚会飞,扑棱棱落在念禾肩上,他正给鸟窝添新的干草,嘴里哼着秀秀教的学堂歌:\"蒲公英,白毛毛,风儿一吹去远方......\"

槐生坐在药柜前算账,见念槐在整理姑娘们的笔记,突然说:\"下周交流会,你也去讲讲怎么认蒲公英吧。\"

念槐咬着嘴唇摇头:\"我不敢,她们都是读过大学的......\"

\"怕啥?\"槐花端着晚饭进来,把一碗槐花粥放在她面前,\"你爹当年第一次给人瞧病,腿都在抖。\"

槐生放下算盘笑:\"你娘当年爬树掏鸟窝,摔断腿都没哭。\"

念禾从外面跑进来,手里举着个野鸡蛋:\"姐你看!虎子在河湾捡的,咱孵出小野鸡来,给鸟窝做邻居!\"

念槐接过野鸡蛋,指尖轻轻摩挲着蛋壳,突然抬头:\"爹,我去!我就讲怎么分蒲公英和苦苣,这个我最拿手。\"

交流会那天,念槐穿着琉璃改的湖蓝色洋布衫,辫子上系着秀秀送的红绒头绳。轮到她上台时,台下突然响起掌声——是秀秀带着姑娘们在鼓掌。她深吸一口气,像当年爹教她的那样,先讲蒲公英的根怎么入药,再讲叶子上的锯齿有多少个,讲到兴头上,从布兜里掏出片叶子:\"你们看,它的汁是白的,沾在手上不容易洗,就像......就像娘做槐花饼时手上的面。\"

台下的人都笑了,王院长带头鼓掌:\"说得好!植物和人一样,都有实在脾气。\"

散场时一个戴眼镜的先生找到槐生,递上张名片:\"我是印书馆的,想给这孩子出本草药图鉴,带彩图的那种。\"

槐生捏着那张硬纸片子,手直抖:\"我们庄稼人,哪能出书......\"

\"咋不能?\"琉璃走过来说,\"咱这槐花能治病,也能上书本,是好事。\"她转头看念槐,眼里闪着光,\"就像当年我走的时候,你娘说的,日子总会往甜里走。\"

秋天的时候,印书馆真的派人来拍照。念槐穿着新做的月白布衫,站在药圃前给每种草药做标记。念禾举着个大风筝在旁边跑,风筝上画着秀秀绣的槐花图案,飞得比老槐树还高。

槐生在翻修的厢房里摆新做的书架,槐花和琉璃在缝书皮——用的是她们染的槐花布。秀秀从县里回来,手里捧着个红本本:\"叔婶快看,学堂被评为模范学堂了!\"

念禾凑过去看那红本本,突然喊:\"姐你看,鸟窝又添新成员了!\"众人抬头,只见几只新出窝的麻雀落在房檐上,正歪着头看院里忙碌的人。

槐生放下手里的锤子,摸出旱烟袋却没点燃,只是看着那鸟窝笑。风穿过槐树叶,沙沙的声响里,混着念槐教姑娘们认草药的声音,念禾追着麻雀跑的笑声,还有远处河湾传来的钓竿挥动声。

夜色漫上来时,琉璃提着灯笼去照鸟窝:\"得给它们添点干草,夜里要降温了。\"念槐跟在后面,手里拿着本刚装订好的草药笔记,封面上是她画的老槐树,树底下,一家人的影子被灯笼拉得长长的,像一串温柔的省略号,等着未完待续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