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诸臣纷纷离席,整肃衣冠,向着帝后二人深深拜下,齐声高贺:
“臣等敬贺陛下弄璋添瓦之喜!天佑齐国,福泽绵长!”
满殿恭贺声如潮水般涌来。霍廷渊小心翼翼地扶着云夕离席。
他高大的身躯微微前倾,宽阔的肩背下意识地为她挡住一切可能的微末障碍——一道略高的门槛,一块不甚平整的石板,甚至廊下随风轻拂的花枝。
“廷渊,”
云夕被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弄得哭笑不得,轻扯他的衣袖,无奈笑道,
“不过是寻常走动,何必如此?我身子无碍的。”
霍廷渊脚步微顿,侧首看她。
暖融的灯火落在他眉宇间,将摄政王的威仪化作了初为人父般的笨拙固执。
他非但没松手,反而揽得更稳:
“不可大意。初时最要紧,万般皆需谨慎。”
他顿了顿,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腰腹间,眼底翻涌起难以言喻的温柔与悸动,唇角抑制不住地弯起,
“我……又要做父亲了。”
夜风送来草木微香。
云夕看着他紧绷的侧脸轮廓,心中那点微弱的抗议终究化作一声轻叹,继而涌上心头的,是满溢的暖流。
她不再言语,只将身子更靠近了他坚实的臂膀,任由这份带着傻气的、沉甸甸的欢喜与呵护,将自己温柔包裹。
光阴似箭,转眼又至瓜熟蒂落之时。
这一次,云夕腹中再诞双星,又添两位麟儿。
产阁内,烛影摇曳,血腥气与草药辛香弥漫。
云夕的痛呼声一声高过一声,那撕心裂肺的呻吟穿透帷幔,狠狠撞击在霍廷渊心上。
他坐在榻边,紧握着云夕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每一声凄厉的痛呼都像冰冷的钢针直刺他心脏深处,搅得五脏六腑都跟着抽搐。
他身躯绷紧,额角青筋突跳,冷汗早已浸透内衫。
“啊——!”又是一声凄厉惨叫。
霍廷渊猛地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剧烈颤抖。
悔恨如同毒藤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几乎窒息。
他恨不能以身代之!恨自己为何让她再次承受这般苦楚!什么子嗣绵延,在她此刻锥心刺骨的痛楚面前,都显得苍白而……罪过!
“不生了……再也不生了……”
他齿关紧咬,从喉咙深处挤出破碎的誓言,
“夕儿……撑住……”
漫长的煎熬仿佛永无止境。
当终于传来两声嘹亮的婴啼,霍廷渊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一松,仿佛全身力气都被抽走。
他俯下身,滚烫的额头抵着她微凉的额角,一遍遍地低唤她的名字,声音哽咽沙哑:
“夕儿……夕儿……”
那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和后怕,让他眼眶发热。
直到确认她只是力竭昏睡,呼吸虽弱却平稳,霍廷渊那颗悬在万丈深渊的心,才终于缓缓落回实处。
他依旧维持着俯身的姿势,如同最忠诚的磐石,寸步不离地守在她的榻前。
至于那两个刚刚降世、尚在乳母怀中啼哭的儿子……
霍廷渊的目光只是极短暂地、近乎无意识地掠过一眼,便又迅速、牢牢地胶着回云夕沉睡的容颜上。
此刻,纵有万子千孙,亦不及她安然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