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他才一开视线，面朝玄甲军众将士，开口道：“无妨无妨，本公子最烦那些虚礼，既然来了边境，一切以你们玄甲军规制为主。只是初来乍到，多有不熟，日后这军中诸事，怕是少不得要多多叨扰‘霁青将军’了。”
谢凌特意加重了“霁青”二字，眼底的探究几乎要化为实质，“听闻将军不仅武勇过人，更是智计百出，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恰巧，本公子对行军布阵一事，也颇有几分......兴趣。”
他上前一步，拉近二人的距离，几乎贴着沈清枝的铠甲说着话。
沈清枝皱眉猛地往后退了一步，玄甲摩擦发出刺耳的锐响，握在腰侧刀柄上的手，指节用力到都有些泛白。
见到沈清枝这副动作，周围的玄甲军瞬间警惕地盯着谢凌，纷纷拔出刀，做防御之状。京城来的那队士兵见状，也纷纷拔出刀剑，两相对峙着。
“哦？同为男子，霁青将军似乎......不太习惯与人靠近？”沈清枝这失态的动作落入谢凌眼中，他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眼底掠过一丝诧异，随后挥了挥手，示意士兵将武器收回。可目光却锐利地盯着沈清枝，不放过丝毫的动作。
“末将自幼长在边境，不过一介粗鄙武夫，满身血腥汗臭，恐污了监军大人的贵体。”沈清枝说着，也挥手示意将士收回雾气，随后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思绪，声音更冷硬了几分，侧身让开道路：“监军大人一路车马劳顿，营帐已经备好，还请您趁现在尚无军情，先行休息。”
闻言，谢凌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终没再多说些什么，摇着扇子，带着他那群同样与军营氛围格格不入的带兵随从，施施然走向那个为他准备好的、相对“舒适”的营帐。
只是在同沈清枝擦肩而过的瞬间，一句带着玩味语气的话，再次飘入沈清枝耳中：“将军这双眼......还真是让本公子想起一位......十分怀念的故人呢。”
沈清枝僵在原地，直到那身刺目的紫袍彻底消失在营帐门帘后，后背才渗出一层冰冷的薄汗，盯着那间营帐，长舒了一口气。
西境的天暗的极晚，等夜色吞噬了白日的喧嚣与风沙，周围便极为安静。
玄甲军中军帐内，只余下一盏孤灯亮着，在粗糙的木案上投下沈清枝伏案沉思的身影。
面具仍未取下，可仍难掩她双眼中化不开的疲惫与忧愁。
突然，门帘被无声掀起，一股寒意涌入。沈清枝倏地抬起头，手下一瞬按向腰间随身携带的短匕首。
“是我。”沈淮南低沉的声音小声响起。
他一身墨色劲装，风尘仆仆的，显然是刚刚巡营归来。
随着话音落下，他也已走到了案前，高大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投下一片沉沉的阴影。目光如炬，落下沈清枝脸上，随后缓缓向下，落在她案上那未干的水痕上，那痕迹隐约透着个模糊的“凌”字。
帐内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灯芯偶尔爆出细微的“噼啪”声。
良久，还是沈淮南先开了口，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直砸在沈清枝心底：“小妹，你得记住，成大事者，不能有心，我不希望你步父亲、母亲的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