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壁间飘着新抽的柳枝,嫩芽上还凝着晨露,落在沈烬手背时,她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攥紧了楚昭的手。
指节泛白,连他掌心那道经年的茧都硌得生疼。
"他......还活着。"她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的柳絮,可眼底却烧着簇簇星火,"刚才山巅的梨涡,和十二岁那年他偷藏桃花醉时一模一样。"那时他们躲在沈家柴房,他把泥封的酒坛往她怀里塞,酒液渗出来沾湿了她的粗布裙,梨涡在脏乎乎的脸上陷得很深:"小烬,等我们报仇了,哥哥给你酿一院子的桃花醉。"
楚昭的拇指轻轻碾过她发间的银簪——那是他昨日在废墟里翻找半日,从沈家祠堂残梁下捡出的旧物。"若他还活着,为何不现身?"他垂眸看她,眼尾银丝被阳光镀成暖金色,"南宫家的毒医最擅假死,可这三个月来,暗卫在三十六个药庐都没寻到他的踪迹。"
沈烬忽然顿住脚步。
风卷着焦土气息扑来,她却嗅见极淡的药香,混着桃花甜意,像极了南宫烬腰间那串银铃浸过的药囊味。"或许......"她仰头望他,睫毛上还沾着刚才落的泪,"他在等我真正放下复仇的执念。"
山巅那片云散得更彻底了些。
青衫身影隐入密林时,南宫烬抬手按住胸口——灼伤处的皮肤还在发烫,那是三日前为破"焚世阵"硬接的反噬。
他摸出怀中半块焦黑的玉牌,指腹蹭过上面"南宫"二字,低笑时喉间溢出血沫:"傻丫头,你连初火都能为他收敛,哥哥若活着,你怎会甘心种桃花?"
林叶簌簌作响,他最后望了眼王都方向——沈烬的白焰在记忆里翻涌,像极了当年沈家被焚时的火,却比那时暖上百倍。"等你和楚昭的盛世铺好青砖,哥哥再带着桃花醉来讨杯喜酒。"话音未落,他已融入树影,只留一片被揉碎的药香,散在风里。
"该回皇宫了。"楚昭牵起她的手,掌心温度透过交缠的指缝传来,"新修的承明殿今日要上梁,你昨日说想看工匠在梁上系红绸。"
沈烬刚要应,耳尖忽然微动。
远处传来碎砖滚落的轻响,像极了当年林怀远的死士惯用的"伏虎步"——足尖先点地,再碾过碎石掩盖声响。
她反手扣住楚昭手腕,指尖在他掌心画了个"杀"字。
七道黑影从断墙后窜出,腰间绣着金线云纹——正是林怀远最精锐的"云卫"残党。
为首者挥刀劈来,刀锋映着沈烬眼底的冷光:"贱蹄子害我家大人满门抄斩,今日便拿你祭旗!"
楚昭的手在袖中按紧剑柄,却被沈烬轻轻推开。
她望着刀刃逼近,唇角勾起抹极淡的笑——那是她从前在刑堂审死士时,看对方撑不过三刻就要招供的笑。
指尖微颤,初火从血脉里翻涌而出,裹着雪色流光缠上刀锋。
"咔嚓。"
钢刀在白焰里熔成铁水,为首者的瞳孔骤然收缩。
可不等他后退,沈烬的手已按上他胸口。
白焰如活物般钻入他衣襟,从七窍窜出,不过眨眼工夫,七人便只剩七堆焦黑的残骸,连衣料都烧得干干净净,只剩几枚带血的云纹玉佩落在砖缝里。
"好狠的火。"楚昭的声音从她身侧传来,带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他望着那堆残骸,目光忽然凝在最边缘的一具尸体上——那人右臂半垂,袖中露出半截黑木令牌,表面刻着盘绕的古纹,像极了前朝皇陵地宫入口的图腾。
沈烬转身时,正撞进他怀里。
他低头吻她发顶,可目光仍落在那截令牌上,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
风又起了。
王都方向传来孩童的笑声,混着工匠敲凿的声响。
沈烬踮脚替楚昭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没注意到他藏在袖中的手,正缓缓攥紧。
那截古纹令牌的影子,在他眼底晃了又晃。
楚昭的指节在袖中骤然收紧。
那截黑木令牌上的盘绕古纹,与他幼年时在母亲密室见过的禁军腰牌拓本分毫不差——当年前朝覆灭时,所有禁军腰牌都被新帝熔成铁水,按理说早该绝迹于世间。
"留活口。"他低喝一声,玄色广袖翻卷间已扣住最后一名试图逃窜的云卫后颈。
那人喉间发出破风般的闷哼,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额角撞出的血珠顺着鼻梁滚进嘴角。
沈烬的白焰在指尖跃动,却没有立刻烧过去——她望着楚昭绷紧的下颌线,忽然明白他为何在方才动手时留了余地。
"说。"楚昭的拇指碾过对方后颈大椎穴,内力如细针般刺入,"这令牌从何而来?
林怀远的云卫,怎会与前朝禁军有牵连?"
云卫的瞳孔剧烈收缩,冷汗瞬间浸透重衣。
他望着沈烬身侧翻涌的白焰,喉结动了动,突然发出尖锐的笑:"就算你杀了我,天命盟的棋子也会从地底下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