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烬?"楚昭的掌心还覆在她眼上,指节却因她突然的僵直而发紧,"怎么了?"
沈烬抓住他手腕的手在发抖,不是因为疼,是因为恐惧与清明同时涌来:"那声音......不是幻觉。"她仰头看他,眼尾泛红,"是它在等我,等我带着烬火,带着你的血脉,去开最后一道门。"
"砰!"
殿门被撞开的巨响惊得烛火乱晃。
禁军统领跌跌撞撞冲进来,甲胄上还沾着泥,腰间佩刀都没系稳:"王妃!
陛下!
城西平康坊突然冒出百来号人!
他们......他们胳膊上都纹着黑鳞!
和三年前被剿灭的邪道尊主座下死士一模一样!"
南宫烬"唰"地直起身子,腰间银针"叮"地落进玉盒。
他伸手按住禁军统领肩膀,指腹碾过对方甲缝里的泥——带着焦糊味的黑泥:"平康坊靠近皇陵?"
"是!"统领额头汗珠子砸在青砖上,"那些人见人就砍,嘴里还喊着'迎接尊主重生'!
更邪门的是......"他吞咽两下,"他们砍伤的百姓,伤口都在冒蓝烟,和当年邪道用的蚀骨毒一模一样!"
"不可能。"南宫烬后退半步,腰间玉牌撞在桌角发出脆响,"邪道尊主被我用千虫蛊烧成了灰,连魂魄都散在忘川。
除非......"他猛地看向沈烬胸口的圣痕,"有人继承了他的因果。"
沈烬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冰碴子。
她松开楚昭的手,圣痕的蓝光正顺着指缝往外渗,像极了她第一次觉醒烬火时,掌心窜起的幽蓝火苗:"因果?"她低头盯着自己的手,"原来从一开始,我们就不是在破局,是在顺着局走。"
楚昭的指尖轻轻叩了叩她手背。
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从前在御书房对弈时,他落子前总会这么敲两下。
沈烬抬眼,撞进他深潭般的眼底——那里没有慌乱,只有沉得发狠的暗涌:"你想去哪?"
"焚天狱最深处。"沈烬摸向鬓间烧焦的珠钗,那是她从沈家祖祠带出来的最后遗物,"林怀远说先皇用烬灵之火镇了东西,我用烬火开了地宫门,用血脉引了你的血......"她顿了顿,珠钗在掌心硌出红印,"现在它要醒了,我得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能让千年因果缠到我头上。"
南宫烬突然按住她肩膀。
他的手带着毒医特有的凉,却压得很稳:"圣痕已经在啃你的魂魄,现在去焚天狱,等于把脖子伸到铡刀下。"
"那又怎样?"沈烬转头看他,眼尾的泪痣被蓝光映得发亮,"当年沈家被灭门时,我缩在柴房里发抖;后来被卖到勾栏院,我咬碎了牙装乖顺;现在有人要拿我的命当钥匙,我要是再缩着......"她吸了吸鼻子,"沈家三百口的血,白流了。"
楚昭突然握住她手腕,将她扯进怀里。
他的龙纹朝服还沾着林怀远的血,却比任何暖炉都烫:"我陪你去。"
"不行。"沈烬推他,"你是皇帝,帝都现在乱成这样,林怀远的余党、萧景琰的细作......"
"你比帝都重要。"楚昭的下巴抵着她发顶,声音闷得像擂鼓,"当年我娘被毒杀时,我缩在柱子后面不敢动;后来养母被林怀远逼死,我躲在书堆里算权谋。
现在你要去送死,我要是再缩着......"他突然松开手,指尖划过她眉骨,"我娘在天之灵,该骂我是废物了。"
南宫烬突然转身翻药箱。
他抽出一管黑膏,重重拍在沈烬手心:"这是用雪山顶上的寒蝉蜕熬的,能暂时镇住圣痕。"又扔给楚昭一个青瓷瓶,"这是醒神丹,你要是敢晕过去拖累阿烬,我就用蛊虫在你心口种朵花。"
殿外突然传来喧哗。
禁军统领抹了把脸,单膝跪地:"陛下,末将带人去平康坊镇场子!"
"慢着。"楚昭扯下腰间龙纹玉佩,"拿这个去羽林卫调三千人,把平康坊围死——活口,一个都别留。"
沈烬将黑膏抹在圣痕上,凉意在皮肤下炸开,魂魄被扯的力道弱了些。
她摸向腰间的金错刀,那是楚昭登基时赐的,说是"王妃监国之器",此刻倒成了最好的防身刃。
"走。"她转身往殿外走,却被楚昭拉住。
他将自己的玄色大氅披在她身上,大氅下摆绣着的应龙在风里翻卷,像要腾空而起。
殿外的月光被乌云遮了大半,沈烬踩着青砖台阶往下走,靴底碾过未干的血渍,黏糊糊的。
她刚迈出第三级台阶,头顶突然炸开刺目红光——
血色闪电撕裂苍穹,照亮了远处的山巅。
那里原本只有连绵的青峦,此刻却浮着座青铜祭坛,飞檐上的兽首正对着她,嘴里吐着幽蓝火焰。
祭坛四周云雾翻涌,隐约能看见石壁上刻着的字——正是她在《焚天狱志》残卷里见过的,被虫蛀掉的最后一页:"镇煞于斯,以魂为引"。
沈烬的脚步顿住。
她能清晰听见,那根扯着魂魄的线,此刻正发出蜂鸣般的震颤——祭坛中央,有团东西在动,像被封了千年的巨兽,终于睁开了眼。
楚昭的手覆上她后颈。
他的体温透过大氅传来,让她发颤的膝盖慢慢稳了:"怕吗?"
"怕。"沈烬仰头看他,嘴角却翘起来,"但更怕你一个人留在后面。"
山巅祭坛的方向,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沈烬攥紧腰间的金错刀,往前走了一步。
她能感觉到,圣痕的蓝光正在大氅下翻涌,像在回应某个沉睡千年的呼唤——而这一次,她不会再当被牵着走的提线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