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奶奶?王奶奶不是住在四楼吗?张老师的脑子一片混乱,他记得清清楚楚,王奶奶住四楼,怎么会跑到二楼去?除非……楼里的楼层早就乱了。他突然想起上周下楼扔垃圾,明明走了三层楼梯,却发现自己站在一楼的楼道里,墙上还贴着十年前的停水通知。
地板的震动突然停了。
卫生间里的水滴声又响了起来,还是三短一长。张老师慢慢转头,看见卫生间的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磨砂玻璃上的“墙”字已经干了,留下道深色的印记,像道疤痕。
他突然有个可怕的念头:那东西不是在门外,也不是在楼下,而是在……墙里。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客厅的一面墙就“咔哒”响了一声,像有块砖松动了。张老师盯着那面墙,墙皮上有块水渍,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形状越来越像个人影,手里还拿着本书,正在低头翻看。
“张老师,”墙里传来闷闷的声音,像隔着棉花说话,“‘豁然开朗’的‘豁’字,您还没教我怎么写呢。”
是那个转校生!她在墙里!张老师抓起地上的水果刀,刀刃在月光下闪着寒光。他想起拆迁队的公告,明天就要拆墙了,这东西是想在被挖出来之前,把所有人都拖进墙里陪它。
墙皮突然裂开道缝,缝里渗出黏糊糊的液体,淡黄色的,带着股墨水味。张老师看见缝里有无数只眼睛,密密麻麻的,王奶奶的,赵姐的,对门男人的,刘婶的……它们都在眨,眼皮上沾着墙灰。
“您看,他们都在帮我翻字典呢。”女孩的声音带着得意的笑,“找到‘豁’字了,就在第586页。”
张老师猛地想起自己的《现代汉语词典》,第586页正是“豁”字。他冲过去翻开字典,那一页果然被撕得粉碎,碎纸里夹着半片指甲,粉白色的,带着月牙形的小缺口——和他右手的小拇指指甲一模一样。
墙缝里的眼睛突然都看向他,瞳孔里映出他惊恐的脸。张老师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感觉额头上有点痒,伸手一摸,摸到块湿乎乎的东西,凑到鼻尖闻了闻,是股熟悉的墨水味。
他跌跌撞撞地冲进卫生间,对着镜子一看——自己的额头上,赫然出现了个圆圆的印记,和林姨的一模一样。而镜子里的他,嘴角正向上咧着,露出个诡异的笑容,根本不是他自己的表情。
“找到你了。”
镜子里的“他”突然开口,声音是那个女孩的,甜腻腻的,带着股橡皮擦的味道。张老师看见镜中的自己慢慢抬起手,指尖戳向额头上的印记,指甲缝里塞满了灰白的墙灰。
“明天拆迁队来的时候,”镜中人笑着说,“记得把墙凿开呀,我们好出来听您讲课。”
卫生间的灯突然灭了。
黑暗中,水滴声又响了起来,三短一长,敲在瓷砖上,敲在他的耳膜上,敲在他额头上的印记里。张老师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笑,和镜中人的笑声一模一样,甜腻腻的,带着点鼻音。
第二天一早,林姨站在楼道里,看着三楼张老师家的门。门虚掩着,里面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窗棂的声音,像有人在低声念书。她鼓起勇气走上去,透过门缝往里看——
客厅的墙被凿开了个大洞,里面塞满了湿漉漉的书本和毛线,缠成一团团的,像无数条绞在一起的蛇。墙洞里渗出淡黄色的液体,在地板上积成水洼,每个水洼里都浮着个圆圆的印记,像谁的额头印上去的。
而张老师的《现代汉语词典》,正摊开在第586页,上面用鲜血写着两个字:
“下课。”
林姨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沾满了湿乎乎的墙灰,指甲缝里还嵌着几根灰白的头发。楼道里的声控灯突然亮了,橘黄色的光打在墙上,那块深色的污渍旁边,又多了个新的印子,圆圆的,像有人在那儿坐过。
她听见楼下传来敲门声,咚、咚、咚,黏糊糊的,带着股墨水味。这次的声音很轻,像有人用指腹在敲门板,节奏是三短一长。
林姨慢慢抬起头,看向楼梯拐角。那里站着个穿蓝布褂子的人影,手里拎着个黑塑料袋,袋口滴着水,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人影缓缓转过身,脸藏在阴影里,只能看见额头上那个圆圆的印记,在声控灯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
“林姨,”人影开口了,声音是对门男人的,却带着女孩的鼻音,“该轮到您了。”
老楼的水管又开始响了,像有人含着水在喉咙里咕噜。这次林姨听清了,那不是水管,是墙里的人在翻书,一页一页,沙沙的,像无数只手在抓挠。而她的额头上,那个圆圆的印记越来越烫,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
明天,拆迁队就要来了。
他们会挖开地基,会推倒墙壁,会看见墙缝里嵌着的指甲和头发,会发现地板下的旧棉花和毛线,会闻到那股永远散不去的霉味和墨水味。
但他们不会知道,那些东西早就顺着水管爬走了,顺着网线,顺着电话线,顺着拆迁队工人的鞋底,爬向新的楼房,爬向每一个有门的地方,等着在午夜十二点,敲响下一扇门。
而敲门声,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