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光阴,弹指流沙。
京城,早已不是昨日的模样。
林如海官拜左都御史,加太子太傅衔,手持天子剑,巡查天下。
其名所至,贪官污吏,闻风丧胆。
而护国青阳公主,林黛玉。
她的威名,甚至远超其父。
那神鬼莫测的仙家手段,是悬在所有不法之徒头顶的无形利剑。
无人知晓她何时会出现,以何种方式出现。
世人只知,在她面前,一切阴私诡谲,都将无所遁形,被曝于烈日之下。
左都御史查案,公主“鉴心”。
父女联手,几乎将大雍官场积攒数十年的沉疴烂肉,一刀刀剜了个干净。
圣上龙颜大悦,赞其为“国之双璧”,恩宠无以复加。
林家,已是这大雍天下,无人敢触其锋芒的巍然存在。
***
金陵西山,向阳坡。
贾母的墓,没有奢华规制,只是一方青冢,一块石碑。
却被打理得一尘不染。
今日是她的忌日。
一个身形清瘦的青年,独自立于墓前。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身形依旧挺拔,面容俊美依稀能见旧日风华。
只是,那双曾盛满无限情意的桃花眼,如今光华尽敛。
沉寂,空洞,再也映不出任何人的倒影。
是贾宝玉。
五年,足以将一个蜜罐里泡大的富贵闲人,磨砺成一个沉默寡言的青年。
他静静看着石碑上的名字,眼神复杂。
怨与恨,都已被时光冲刷得模糊,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茫然。
一阵极轻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
宝玉的心脏,猛地一缩,随即不规律地狂跳起来。
他不必回头。
这世间,能引动他枯死心绪,又有如此清冽到令人心悸气息的。
唯有一人。
黛玉。
她今日未着公主朝服,仅一身素白衣裙。
未施粉黛,青丝被一根简单的白玉簪松松挽起。
可她只是站在那里,便是一幅绝世的画卷。
周身都似笼罩着一层清冷的月华,让人不敢逼视,自惭形秽。
她长高了,眉目间再无半分稚气。
唯有岁月沉淀下的威仪,与一种俯瞰山河的平静。
她走到墓前,将手中的一束白菊,轻轻放下。
做完这一切,她的目光,才终于落在了宝玉身上。
四目相对。
五年。
这是他们时隔五年,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对视。
宝玉的心脏,被那道平静无波的目光,从里到外,狠狠地凌迟了一遍。
那双眼睛里,有天空,有远山,有清风。
唯独,没有他。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痛。
那个曾经刻在骨血里的称呼,此刻却重若千钧。
“林……妹妹……”
三个字,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他知道,这五年。
贾家残存的众人能安稳度日,全是她的庇佑。
他自己,断了仕途,却能在京郊庄子小儿启蒙糊口,不至于冻饿而死。
李纨和贾兰,更是被她暗中照拂。
贾兰的束修,李纨的家用,总能以各种“巧合”,悄无声息地送到她们手中。
就连昔日的姐妹,探春、迎春、惜春,都活出了另一番天地。
探春的“海棠春”商号,早已做到了江南塞北,成了有名的女商贾。
迎春的双面绣,千金难求。
惜春潜心画艺,画作被名士追捧,活得肆意洒脱。
这一切,若没有她这位护国公主在背后撑着,绝无可能。
他都知道。
可这份认知,却更让他,无地自容。
昔日他最想护在羽翼下的人,如今,却反过来庇护着他和他的家人。
而他,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像个废物一样,坦然接受着这份“施舍”。
“林……妹妹……”
他艰涩地开口,声音沙哑。
这个称呼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荒唐。
她早已不是他的林妹妹了。
她是高高在上的护国公主,是俯瞰众生的“仙子”。
而他,只是一个罪臣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