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松栩挣扎了半小时的地方,徐汀云也卡顿了一阵,最后也是有惊无险的通过。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离奇诡谲的山体,无从下手的路况,都为前路蒙上一层未知的面纱。
两人时而停下休息,时而为对方加油打气,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孤独的拼搏。登山是一项孤单的运动,队友之间结组相连,但前行的每一毫米,都只能依靠自己。
天色暗下去时,华松栩看了一眼海拔高度。5001。
徐汀云在她上方两米,温声道:“没事,赶不上pnA,我们还有pnB。”
华松栩点头,“好,找一下那个小平台,扎营休息。”
说是小平台其实只有五十厘米宽、一米多长,说是扎营其实是将自己和岩壁固定休息。
两人都穿上了高山连体羽绒,就这样坐在悬崖边,背倚山体面朝南侧的群山吃了晚饭。
徐汀云将垃圾艰难塞包,咂舌道:“还是头回体验这么艰辛的营地。”
“我也是。”华松栩真心实意道,“幺妹的BC3和这里差不多宽,但够长,起码能躺。”
徐汀云撞她的肩,“不过没关系,和你在一起别说坐一晚,站一晚都行!”
华松栩立刻嫌弃,“你站,我才不站。”
“好,我站。”徐汀云笑,“都听你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在极度艰苦的环境下,气氛却是温馨甜蜜。都说有情人饮水饱,情一字还能“蓬荜生辉”。
今天没有日落,却有夕阳。那一抹粉紫像是飘逸的丝带,萦绕于地平线和群山之间,为巍峨壮阔的景象增添了几分婉约。
华松栩靠着徐汀云的肩,好笑道:“一般情侣坐摩天轮看日落,咱俩这是怎么回事?”
徐汀云向左旋转了十度,用两手环住华松栩抵御骤降的气温,“摩天轮人太多,不够私密不够安静。在悬崖看多好,直接承包了这一整片天地。”
方圆两公里,只有他们两人。确实是承包了这一片天地。
华松栩又说:“人家谈恋爱都是花钱包场,咱俩一分不花,赚了。”
徐汀云失笑,“嗯,赚了。”
他们就这样紧紧依偎,度过了漫漫寒夜。
第二天清晨,两人踏着曙光出发。依旧是无数个让人崩溃的难点,依旧是需要胆量的极度暴露的路线,依旧是落后于预期的进度。当晚,他们找到一个还算宽敞的地方,终于铺了防潮垫和睡袋躺着休息。
很累,很累。两人都没多说几句话便陷入了深度睡眠。第三天凌晨,两人开始冲顶。还剩下最后的500的攀升,先是华松栩失误坠了两三米,后是徐汀云踩到松动的岩石磕了膝盖,但他们都没停下休息。一方面是不想耽误时间,另一方面是找不到一个可靠的大点。
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起舞,如履薄冰。
打镐,踢脚,上移。
华松栩面向岩壁,却神奇地看到了九年前藏北冰川磕得头破血流的自己,和身后百米外骑在自行车上望向自己的、年轻的徐汀云。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有一个人始终追随她、支持她,懂她的热爱和勇敢,也懂她的怯懦。
打镐,踢脚,上移。
眼前画面淡去又清晰,这次她看到了那个破败的加油站。彼时,她对万事万物淡漠疏离,对未来了无希望,然而有一个男生敲了她的车窗又跟了她的车,帽檐下的黑眸亮如晚星,借口既拙劣又真诚。他热心热情,青春又有活力,在那个夜晚,是她灰暗的视野中唯一的色彩。
打镐,踢脚,上移。
华松栩看到了那个古朴的藏式客栈。大雪封山,她在这里百无聊赖地消磨着时光,可有一个人每天拉着她去徒步、去吃牦牛汤锅,去做许许多多她一个人不想做的事情。她忽然发现,生活还有无数种可能,快乐也可以很简单,就像深夜里一碗热气腾腾的酸汤扯面。
打镐,踢脚,上移。
华松栩看到了那纯净至极、震撼心灵的亡人海子。在这里袒露心扉,了解他的过往,又听到了关于亡人海的传说,生与死的边界变得模糊。她重新审视自己,换了一个角度去思考,换了一种方式去悼念丰哥。徐汀云开车,她坐在副驾合眼假寐,车子破风而行,她感受到了所未有的安全感,和重新开始的勇气。
打镐,踢脚,上移。
华松栩看到了自己在海城那间龟壳一样的小别墅。她曾蜗居其中整整一年,和世界和所有人隔绝。她其实不是很喜欢这里,因为这间房子于她而言只有孤独的回忆。直到除夕夜徐汀云泡了两碗她其实一点都不喜欢的泡面,但她吃的一干二净。有他的陪伴,冷冰冰的房子变得像一个家。
打镐,踢脚,上移。
华松栩看到了关镇那场漫长的大雪。男人踏着暴风雪而来,筋疲力尽却依然那么温柔,而后又强势地吻住自己,敲碎了那层早已四分五裂的保护壳。徐汀云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给予了她力量和信心去直面自己的爱与恐惧、理智与情感,让她心甘情愿地和他去面对未来。
在日出的破晓时分,在罗普峰的山顶,华松栩扯掉防风面罩,垫脚倾身吻了一个人。
这个人是她的爱人,是她的搭档,是她的战友,是她的勇气,是她能够站在这里的原因。
徐汀云搂住她的腰,用力回吻。
凛冽的寒风都变得温柔。
当华松栩迎着万丈日光望进徐汀云的眼底,恰似他们的第一面。
彼时无人知晓,那看似不经意对视的瞬间,遗落的火种横跨漫长岁月,奇迹般点亮了华松栩冰封雪藏的人。
“日照金山。”华松栩指了指脚下。
徐汀云牵着她的手,与她并肩而立,“日照金山。”
罗普峰的日照金山没有南迦巴瓦十人九不遇的美名,没有梅里十三峰一纵排开的震撼,但色彩却如熊熊燃烧的火焰一般热烈。
怀远村,无数慕名而来的游客站在客栈前的观景台仰望金山。
而同一时间,华松栩和徐汀云的脚下便是被仰望的金山。
山巅永远是凛冽的冬天,他们心怀火种,点燃了终年不化的积雪。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