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复白微提嘴角,窗户上照映一抹冷笑,“我。”
张德尔:“……”
张德尔尚未分清这是玩笑还是真心话,纪复白已经下一个话题:“说正事儿。”
听到问工作,张德尔立马换了副认真的语气,详细汇报一遍。
听完,纪复白点一点头,“走吧。”
张德尔准备起身,想到什么,说:“老大,你还记得我读高三那会儿,把我堵在巷子里打的那家伙吗?那人长得快两米高,一拳头下来,我当场就掉了颗牙,差点没在那儿丢一条命,后来,不是你大老远跑来救的我,还帮我把那人教训了一顿。”
自那以后,张德尔就彻底服气了,因为纪复白本可以不用管他。
他之后问纪复白为什么,纪复白说觉得他还算有担当,至少跟人出手是因为一个女孩儿被那人欺负,不是胡乱惹事儿。
后来,他就跟在对方身前身后喊“老大”。
再后来,又努一把力,考了个不错的学校,进了纪熵,作为纪复白特助,跟着他老大一直干到现在。
他自知自己的性子是成不了什么正面人物,处理一些脏手的事倒是在行。
纪复白凝了一秒神,“没什么印象。”
张德尔说:“这回在北京一个饭局又碰到他。”
纪复白:“怎么,你又跟他打一架?”
张德尔:“那倒没有,老子不想搭理他,他却跑上来跟我赔笑,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大着舌头问我:咱白爷什么时候有空,能不能再揍我一顿?”
张德尔也大着舌头,学那人喝醉后的语气,学完捂着肚子好一阵笑。
独自笑完,他又望向落地窗边一身白色衬衣,黑色马甲,总是沉默寡言的背影。
纪复白身高腿又长,肩宽腰又窄,练的恰到好处的倒三角身材,肌肉完美撑满布料,又不过分蛮壮,简直女人见了眼馋,男人见了嫉妒。
然而不管身材多好,服饰多么精致昂贵,那背影总透着一股无法言说的落寞孤寂,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又因为极少见对方发自内心的笑,似乎从没真的开心过,他有时也会生出一些心疼的感觉。
他总觉得老大心里埋着事儿,那事儿就像根针扎在里头,使人动一下疼一下,没有舒服的时候。
也不知对方在听没在听他的话,张德尔还是认真地,又说了一声:“当年那事儿,谢了,老大。”
“……”
没人回他,看起来真的在走神,张德尔失笑,也不知对方今晚到底怎么了。
难不成真的看上去会所找人那女的了?
他试探着,说道:“对了,我那朋友今天找我帮忙时还跟我开玩笑,叫我照看着点儿她朋友,别叫哪个老总给那女生捆那儿不让走,我说至于吗,来会所的男人,什么女人没见过,女明星女演员女歌手女模特女大学生……说得跟我们没吃过好的似的。”
这话一出,窗边身影有了反应,微微有些晃动,回头,一如既往冷眸淡眼:“还不走?”
“别赶我别赶我,马上就走。”
张德尔把酒喝完,站起来,正准备走,又想起来个事儿:“明晚欢迎会要不给你找个美人儿陪着,替你挡个酒,我怕你被西澹总部这几个血管里都是酒精的老家伙轮番灌趴了。”
纪复白微蹙一点眉:“要找也是找男的,让一个女人给我挡酒,除非我是个废物。”
张德尔:“现在女的能喝的也多着呢,你前女友不就挺能喝,再说,来个帅哥给你挡酒更怪吧?”
纪复白道:“不用找人,我自己能应付,那几个老家伙要灌我,也没人挡得住。”
“行吧。”张德尔点点头,走前看了看他,觉得对方此刻情绪似乎稍好了一点,又笑问:“老大,今晚那姑娘是不是特漂亮?”
纪复白沉吟两秒,转回头,任由目光漫无目的地迷失在脚下迷宫一般恢弘璀璨的西澹市中心。
那女人岂止是漂亮,简直漂亮得不真实。
脑海再次浮现今晚在走廊看见蒋一茉的第一眼,白裙黑发,耳钉在灯下闪耀碎光,恍惚间,他以为自己回到了学校,在教室外的走廊,等她转头,喊他上课。
又似乎站在她家门外那楼道里,那通道因灯泡年久失修而总是昏黄和雾蒙蒙的,她会喊他快回去,而他总要等她掏钥匙开门进去之后,才能放心转身下楼,又在楼下等她卧室亮灯。
彼时,在会所走廊那当下,纪复白以为是做梦,掐了自己一下,只因六年间他梦到她太多次,已经有些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又害怕真是梦,怕一走过去,一切都会消失,像梦里无数次出现过的情景那样,每每当他靠近,梦散,人醒,天光乍亮,胸口堆积失落,好半晌他才能缓过来。
身后有房门轻微合上落锁的声音——张德尔等不到回应,静悄悄先走了。
纪复白绷紧的那副不为所动的情绪如摇晃的积木,在独处时,终于倒塌,溃不成军。
一手撑上落地窗,他垂下头,心中一遍遍默念着她的名字。
又不断想起今晚那男人给她披外套的画面,撑在窗户上的手掌缓握成拳,骨节泛白,另一只手,几根手指也和酒杯暗自较着劲,几乎要将其捏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