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视频,有偷偷拍着纪复白背影,然后跑上去挽住胳膊的。
配文是:学校里偶遇在其他系上完课的男朋友怎么办,当然是让他请吃饭啦!
还有视频,是甄晨在宿舍试穿性感的包臀短裙,配字“穿这条裙子见男朋友,看看什么反应”,然后镜头转到校门外,纪复白穿着黑色短款羽绒服,两手抄兜靠在车边等她。
弹幕一条条飞过,全在说:
“小白人长得巨帅开的还是保时捷,上帝到底给他关了哪扇窗”
“前面,人家上的还是北大”
“前面的前面,人家还是理科状元”
“前面的前面的前面,人家还是纪熵集团大少爷”
甄晨走上前去,还没说什么,镜头被纪复白擡手挡住,一片漆黑中,视频到此结束。
最后的几秒画面,弹幕画风是——
“亲了吗”
“亲了啊啊啊啊”
“肯定亲了听到声音啦”
“占有欲好强啊不给我们看他漂亮老婆”
“谁懂啊永远爱小白挡甄甄镜头杀,霸道死了”。
因这条视频是晚上,评论里还有人问:“嘿嘿,大晚上的约会,小白肯定把持不住,是不是直接把车开去酒店了?”
甄晨在这条评论下只回复了一个脸红的表情。
还有一个视频,是前不久,北京下大雪,甄晨披着明显不合身的黑色大衣,手指着身后把大衣给女友后,自己只穿一件黑色卫衣弯腰堆雪人的纪复白,鼓着脸颊生气状。
配字是:“我一句想看雪人,他就这样忙活半天了,叫他都不带理我的,还不让我动手,好你个宠妻狂魔。”
这时,纪复白从后面走过来,语气无奈道:“又拍。”然后又擡手挡住。
蒋一茉拉回进度条,去看纪复白身上的卫衣图案,又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
西澹那两天降温,她也穿了卫衣,好巧不巧,跟视频里纪复白的是同款,她是白色款。
蒋一茉把所有视频一条一条点开,虽然全都没有太多亲密动作,氛围却是冒粉红泡泡那样甜丝丝,无论是偶然的对视,还是纪复白忽然在甄晨身后出现,或是甄晨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撞在纪复白身上,顺势抱住他,弹幕都大呼“好甜”。
每条都看完后,蒋一茉退出抖音,放下手机。
同事中午吃完饭回来,见她两手撑在桌上,捂着眼睛,问她怎么了。
她揉了揉,笑说:“没事,眼睛有点累。”
同事说:“我还以为你是被明天的公开课整得课前焦虑呢,正想安慰你上完公开课就放元旦,轻松一点,想想去哪里玩儿。”
蒋一茉拿过眼药水,仰起头往眼里滴,笑道:“单身狗自然家里蹲,还能去哪儿?”
“我还羡慕你可以家里蹲呢,”同事道,“有孩子之后,想蹲哪里都由不得你了,他想去哪里,你才能蹲哪里。”
同事把手里的玩具盒子放到桌上,又说:“早知道不带儿子去商场里吃饭,路过卖玩具的地方又哭又闹,现在的玩具也是越来越贵了,我说家里那么多还买,拗不过他,喏,还是买了。”
蒋一茉看一眼,说:“孩子嘛,都是三分钟热度,只图新鲜。”
话音刚落,她猛地想起来纪烽曾经讲的关于新旧玩具那话——
“他喜欢你,和小孩路过商场喜欢上一个新玩具有什么区别?”
脑海里又同时蹦出纪复白在上海那晚,兴奋的声音里夹带风声,跟她说——
“蒋一茉,我也喜欢你,很喜欢你,最喜欢你,这辈子,只喜欢你。”
两句话来回在她耳边交织。
她是“玩具”么,她是不是只是他看上的一个“玩具”,他是不是对每个“玩具”都这么说……
她仰起头,继续往眼里滴眼药水。
她觉得自己挺贱,有什么好难过的,是自己不要的他,不是吗,看到人家谈恋爱又难受个什么劲儿。
只要纪复白好好的就可以了,不是吗。
只要纪复白开心就可以了,不是吗。
她应该祝福纪复白和甄晨才对。
她本来也觉得他们挺搭,不是吗。
蒋一茉重新点开手机,点进甄晨主页,一条一条全都点了赞。
这时,才又注意到账号
【他说,小白才不是狗的名字。
我说,嗯,是我未来老公的名字。】
蒋一茉不知道自己盯着这两句话看了多久,眼前早就一片模糊,依旧傻愣愣地握着手机。
直到同事问她在哭什么,她回神,放下手机,边揉眼睛边笑道:“眼药水滴多了。”
同事没说话,默默给她递纸。
蒋一茉终究没忍得住,跑出去,躲在卫生间,呜呜咽咽哭出声来。
这之后,她再也没关注过甄晨的账号,也很少再上抖音。
第三年,蒋一茉当上了班主任,工作简直可以用鸡飞狗跳形容,天天不是处理完这个学生逃课,就是处理那个学生早恋,训完学生,联系家长,批完卷子,两眼一黑,这些成了她的日常。
第四年,蒋一茉渐渐得心应手,教学工作在日复一日的重复中,偶尔也给她一些小成就感,比如教师节讲台上放着的鲜花;黑板上用艺术字体写下的“蒋老师生日快乐”,她都不忍心擦。
第五年,蒋一茉拿了学校内部评选的优秀班主任奖,拿奖那天有行政岗的男老师当众跟她表白,周围人也跟着起哄,把她气得要死,说我的领奖台倒成你表演的舞台了?
她当众不留情面的把人拒绝,还卷了一顿,自此,在学校里再没有桃花。
也是这一年年底,焦俏这个海王终于也有收心的一天,跟男朋友结完婚,搬去新家住。
第六年,第六年刚刚开启,年初,寒假末尾,蒋一茉买下了焦俏的房子,终于拥有属于自己的小窝,站在客厅,第一次感觉到脚下有根扎进了西澹这座风格矛盾却又处处融洽的城市。
阳台上,养了六年的茉莉依旧开着,种在深蓝色花盆里,陪她一起见证六年间无数日升日落。
她始终记得,茉莉喜光、喜水、喜肥。
也一直记得,要多吃肉、多喝水、多晒太阳。
蒋一茉早起浇完水,换了身衣服下楼跑步,一出门,遇到隔壁邻居,一个23岁的女孩儿,跟她一样,独居。
“今天这么早上班么?”她问。
“最近公司高层有变动,全体严阵以待,加班不说,还得早到。”女孩儿叹着气道。
两人一起走进电梯。
女孩儿说:“真是羡慕你啊,一茉姐,夏有暑假,冬有寒假,哪像我们牛马打工人,请个年假还战战兢兢,还得掂量一下自己最近配不配请假。”
蒋一茉唇角微弯,笑道:“那是你没看见我被不听话的学生折磨得狂掉头发的时候,还有为升学率焦虑得睡不着的时候,还有评职称,讲公开课……算了,大好日子不提了。”
女孩儿抱住她胳膊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呀,不过还是羡慕你,而且我觉得你情绪总是很稳定欸,又温柔,太适合当老师了,我就不行,我怕我会暴力他们。”
电梯到一层,蒋一茉笑笑,走出去:“走啦,沁尔,晚上瑜伽馆见。”
张沁尔抱着笔记本电脑,去负一层开车,跟她挥手:“拜拜,一茉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