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志愿前,三伯来找过他,给他看了他亲爸当初寄来的一封信。
原来他爸当时并不是自愿离开北京陪妻子回老家发展,而是被纪烽坑了后,由老爷子“发配”出去。
后来他爸死在了地震里,老爷子也气消了,又对此感到懊悔,才接孙子回来,百般疼惜。
三伯说:“你知道,我不经商,你亲爸又去得早,你四伯被纪烽养废了,整天只泡在女人堆里,没成家也没立业,到现在一事无成,拿着点钱混日子,我是指望不上他,我唯一能指望的只有你。”
现如今纪家没有人能与纪烽抗衡,三伯纪阑要纪复白为了他爸也为了纪家,一定要把纪家根基抓在自己手里。
因为,纪熵集团必须姓纪,而纪烽根本不是老爷子亲生,纪烽自己也清楚。
尽管他费尽心思才坐到一把手位置上,却对纪熵集团并不那么上心,多年里只是啃老本,集团股价也一直走势平平,甚至他还在用纪熵集团给他自己那些烽氏产业铺路。
纪阑说集团几个股东私底下跟他聊天都颇有些微词,但纪烽表面功夫做的不错,揪不出他什么错,又实在没有更好的人选能与他掰一掰手腕,便也就放任这个现状。
跟纪复白说明这一切后,纪阑让他好好想想,是否要替他爸把一切争回来,抢回来。
后来,纪阑再打来电话,纪复白在上海——篮球场那晚之后,他就不想再待在北京。
那天他又陪纪思梦来迪士尼,在纪思梦玩项目时,他接到三伯的电话。
纪阑问他想清楚未来的路了吗,纪复白本来想得很清楚,但顺心而为得到的是什么呢,去他的顺心而为。
他心里想得到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他应该得到什么,才最重要。
纪烽煽动老爷子把他爸妈赶出北京,间接导致他爸妈的死亡,这是纪复白心里无法磨灭的痛,而他爸在信里一遍遍提到的注入无数心血的纪熵集团,他绝不能丢。
纪复白告诉纪阑,已经填好志愿,通知书应该很快就会寄到,他会去走继承家业那条路。
纪阑很满意,说:“我会用尽一切资源和人脉扶持你,纪家最终都要靠你。你知道,我在这边任职,不方便频繁去外地也不方便插手集团的事,但是纪熵集团的根基和总部在西澹市,我希望有那么一天,能看到你站在西澹市最高的纪熵大厦顶层,俯瞰你自己做出的成绩。小白,你明白三伯的话吗?”
周围阵阵尖叫入耳,花车巡游开始了。
纪复白站在这座童话王国里,在远离躁动人群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镜片后的漆黑瞳仁,失了往日的暖意,只余一片冷静清醒。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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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一茉辞完职,把店卖了,房子卖了,天天跑手续跑银行,忙的脚不沾地。
就这样,她还抽空和焦俏去捉了一回奸。
焦俏告诉她,王衍之出轨他们以前广播站的女生。
蒋一茉一点也不惊讶,两人以前就不清不楚,大学时她还因为那女生和王衍之吵过两回,王衍之给她解释他们只是关系不错的发小,要在一起早就在一起何必等到这时候。
可酒店房间里,做完事洗完澡的两人确实就是王衍之和那女生。
到底是早就在一起,还是最近刚在一起,蒋一茉已经不关心。
她甚至一点都不生气,也是这一刻她确定,无比确定,她和王衍之再无可能。
她甚至对王衍之说了句谢谢,谢谢他这些日子的陪伴和照顾。这句是真心的。
蒋一茉平淡的反应,让王衍之比刚刚开门的时候更慌张。
她转身离开,他便追了出去。
在走廊上,他拉住蒋一茉,急切道:“我错了小茉,我已经在跟我爸妈说我俩真结婚的事,你原谅我,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蒋一茉却在这时看向房间门口,小三本人正抱胸倚着门,要笑不笑的。
女人神色间,是那么自信。
这股自信,是与生俱来,还是王衍之给她的呢。
蒋一茉重新看回王衍之,把手抽出来,说:“我们真的不合适,分手吧,去找你真正喜欢的人,祝你幸福。”
她进电梯,王衍之站在原地,在电梯门缓缓关上的时刻,他回了她一句:“也祝你幸福。”
“谢谢。”
蒋一茉走出酒店,上了焦俏的车。
她忽然感觉十分轻松。
焦俏说:“怎么那么快就下来,一看你就心软了,就该让我也跟你上去,看我怎么收拾这俩奸夫□□。”
蒋一茉笑了笑,没说话。
焦俏说:“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你怎么骂他的,快说来给我听听。”
蒋一茉:“我没有骂他,我还跟他说了声谢谢。”
焦俏一边开车,一边诧异地看了看闺蜜,最后又气又笑说:“圣母降临了这是?”
蒋一茉道:“我精神出轨,他□□出轨,没什么好说的,和平分手得了。”
“精神出轨?你是说脑子里想其他男人这种事算出轨?”焦俏拍着方向盘哈哈的笑,“那我简直出轨届的祖宗!”
笑完,又拍拍蒋一茉的手,“不要道德感那么重,你算个屁的出轨,这个社会规训女人还不够吗,干嘛自己还把自己捆住,给自己立这个规矩那个规矩的,快活开心才是真。”
说完,又继续道:“跟我去西澹吧?换个环境,我们西澹市奔放自由又热情,可不像这座束手束脚的古板皇城,在西澹的阳台上□□,两人都是大汗淋漓,尽情尽兴,在这儿可没那体验。”
蒋一茉听到这儿才噗嗤笑出来,无奈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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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复白在自己的升学宴后,找到蒋一茉家。
只因纪烽提到礼金名单里,有一个名字只写着“老师”的人,随了18888。
纪烽能注意到这串数字,除了因为这金额对比其他礼金数目实在寒酸以外,还因为现在少有送钱不留名的人。
家里有人身份敏感,对于这种情况,纪烽多少会注意一些,也怕给纪阑招来麻烦。
纪复白笃定地认为那笔礼金一定是蒋一茉给的,于是找来她家。
然而任他怎么敲门也没人应,从外面看,客厅和卧室都黑着,看来是真没人。
已经8月中旬,他想她应该早就放假了,或许是全家出去哪里旅游了。
想了想,还是给蒋斯源发去微信询问。
一个小时后,蒋斯源给他的回复是:【我姐跟着王哥去国外了,我妈觉得她走自己也没必要继续待在那儿,跟我回成都了。】
纪复白盯着这句话,像是看不明白一样,推了下眼镜,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一直看一直看。
最后,他收起手机,静静坐在楼洞对面的长椅上,擡头望着蒋一茉卧室的窗户。
他记得,那回蒋一茉感冒,他来送药,在楼下给她打电话,她探出窗户来瞧他,一张总让他魂牵梦萦的漂亮的鹅蛋小脸,背后亮着一盏暖黄灯光,揉开了他担忧的眉心。
蒋一茉那时就从面前的楼洞里跑出来见他,又在旁边的垃圾桶边上擤鼻涕,也是那晚,他的指尖意料之外触摸到她的掌心。
他以前天真以为,等毕业就好了。
等毕业,只要让蒋一茉明白他的心,他们就能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呵,还不如不毕业。
纪复白心里这样想着,又在凄清夜色下,喃喃自语一遍:“还不如不毕业。”
一直念着这句话,一直望着那扇窗,天渐渐地亮了。
纪复白站起来,踩着晨曦离开,也把那些意气风发和张扬肆意的日子一并踩在脚下,终究都随蒋一茉的离开而隐入尘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