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约莫是两年前,如是捧着一个匣子来到了白玉京,那时候游鹿居士站在廊上,他站在院中,游鹿居士面上的表情和清明的雨也差不多。
他在憋着气,似乎只要轻轻一戳,他就要惊雷暴雨地痛痛快快地来一场雨,他说:“我当初就说了,你如何都不肯听!”
如是抱着那匣子,乌发冰冷地贴在他的脸颊,只说:“只这一回,再不上山。”
游鹿居士冷冷笑,“你当初好意思劝我?是你,我才肯放行。旁人再如何,我也不管分毫。可是你现在居然说,再不上山,真不愧是修大乘佛法的,嘴巴就是厉害。”
“师尊说的那个人就是如是。”知合说。
知融才有了印象,他们争吵的时候,知融去欢喜谷找师姐她们玩去了,等爬到了半山腰才看到了一个浑身湿漉漉的人。
她往山上走,他往山下走,就在错肩的时候,知融叫住了他,将伞递给他。
那人身上白黄色的棉麻衣裳看起来很重,怔愣地看她,知融那时候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说:“雨既然已经下了,再如何也要保重自身。”
她自己捏着诀,跑回了山上,被廊上的游鹿居士看到了,给拎到房里,唠叨:“晴带雨伞,总是也不听,看!这给淋的,好好一姑娘,给淋成了落汤鸡。”
“我带了的,我看到有个人怪可怜的,就将伞给他了。我用法术了,只淋到了肩膀。”
游鹿居士给她用法术烘干,沉默了一下,理了理她乱乱的鬓发,“那师尊还得夸你,行了,找你师兄去吧,他做了好吃的。”
那时候的师尊有些难过,像一块在连绵不断的梅雨里的苔藓。
这个比喻有点怪,知融也想不出来,没事做的时候总是爱杂七杂八地乱想,她干脆拉着游鹿居士一起找师兄,三人围着暖烘烘地吃了汤。
他才说:“宝宝,你和他说了什么?”
知融原话原说,师尊哼笑,心情很好地拍了拍她的头,随后就下了山。
等到了第二天,捧了一怀的莲蓬上山,说要吃莲子羹,被知合撵出了小厨房,拉着知融在廊上剥莲子。
“那师尊他去了一晚上,就是去找的如是吧。”知融沉思了一下,翻了翻杏林袋,找到了通讯笺。
那头传来游鹿居士的声音,他似乎正在白玉京,“宝宝,怎么了?”
“师尊,你知道,如是现在在哪里吗?”知融干脆利落地问。
“你找他做什么?你不会不想修逍遥道,要改当佛修了吧?”游鹿居士无奈地说,“老是为了旁人才找我。”
“不是。”知融把事情大概说了一下。
游鹿居士应该在温酒,听完了,说:“还真是他拿的,你们现在是要将那谁?哦,裴将军带回家乡吗?”
“是,我答应人家了。”知融说。
游鹿居士有些惊讶,他说:“你居然还会管这种事情?奇了!”
但是他有些高兴,他说:“你抓周宴,不是抱了一堆宝贝吗?里面就有他的两颗莲子,你让阿合开溯阵,就可以找到他了。”
“你现在在雍凉,找到小九重天了吗?”
“嗯。是师尊让他放的吗?”知融也大概猜到了一些,无非就是小九重天灵气充裕,将裴长央将军放在这里,不仅尸体不腐败,并且吸足了灵气,消磨杀气。
方可投胎,不必受苦。
“是也不是。”游鹿居士优哉游哉地说,“小九重天是你出生的地方,赵宛城和你父亲在里面布下了善缘,待到你出生的时候,已经所剩无几。他将裴将军放在里面,既消磨杀气,好入轮回,也算如是欠你一个人情,不,两个。”
掰着手指头数了数,笑着补充:“还有你给他的那把伞。以后,你有什么事情,他都不会推辞的。”
好嘛,好朋友,明算账。
他又问:“你们什么时候回白玉京啊?我像个孤寡老人。”
知融说:“师尊怎么不来找我们?”
他说:“你们年轻,我可不年轻,你不会嫌我烦?”
游鹿居士就听见他养的孩子说,怎么会?我巴不得我们天天聚在一起。
身心通畅的不行,于是他说,“行。你们先找,找到他了,给我发个通讯笺。我保证比你们先到,绝不让你多等。”
天已经大亮了,众人商量了一下,先回了赵檗的住处。
山水郎看见知融气的直哼哼,知融走过去,从杏林袋里找出草饼喂她:“好啦好啦,不要生气了。”
知合从杏林袋里找出了知融放在他那里的莲子,她记不住这些小东西,出远门的时候又总是喜欢带着,恨不得把整个白玉京搬进来,最后总是知合在收拾。
溯阵亮起白茫茫的光彩,草原上跑马,蔚蓝如洗的天空中,金鱼似地游动着红色的经幡。
雍凉南,水草最丰满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