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连累舒姑娘了。”江淮之被她扶起来的同时也瞧见了她腕上被勒红的印子,心里亦有些过意不去。
“若你不在,我怕是也要遭罪的。”
文瑶仰头,视线落在他的脖子处,从袖口里拿来夜里覆眼留下的细纱,绕在了他的脖颈上。
轻软织物触在肌肤上,江淮之指尖不自觉收紧,有些不适应,但却没有拒绝。
眼睫低垂,弯下腰来配合。
文瑶嘱咐说:“我身上未带药物,江大人需要尽快去处理一下伤口。”
“好,多谢。”
章王逗留得太久,羽卫到底还是察觉了,魏璟正皱着眉,欲策马回头,江淮之先到了。
他下了马车,回禀了方才章王阻路之事,继而才道:“舒姑娘并无大碍。”
魏璟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瞧着他,目光聚在他脖子上。
梅花薄纱隐隐透着红,还落着一个蝴蝶结。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何人所系。
江淮之见他眼睛不曾挪动,伸手去摸了摸,擡头问:“可是有哪里不对?”
他与魏璟之间,是君臣,有恪守敬重之礼;两人共事多年,因年纪相仿,又是心思缜密之人,通常不必多言便能理解对方,故而关系也会较其他官员更近一些。
眼下自然能感受到魏璟看向自己的目光,好似生了些不满意。
他不知从何而来,只扶手提醒道:“后方马车已经跟上了,殿下可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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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皇帝难得出行一趟,点了许多大臣陪同,浩浩荡荡地出行,直至午时才到行宫。
再作安顿,歇息,至日落后才开了宴席。
江淮之虽同行,却并不能与其他人一样坐着赏乐饮酒,需顾着整场席间。譬如各方递来的奏贴他需要过眼然后转交给魏璟,群臣们需要回禀的他需要代为传达......老皇帝不便接见太多人,于是便交给了江淮之。
这些原本是交给江父负责,奈何江父近日身子不适,便都落在了江淮之头上。
他忙了整日,来不及去处理伤口,只换了身衣服,衣领束起来些,将将遮了伤口,但那片薄纱却未曾来得及取下。
幸而颜色与衣袍相近,若不近瞧,看不出什么。
但章王素来是在脂粉堆里的,他又见江淮之不悦,瞧了他一眼,便冷哼哼道:“咱们少詹事想必在来时路上遭人啃了,遮遮掩掩的,好生扭捏。”
故意让众人将目光聚在他身上,教他难堪。
江淮之淡笑视之,躬身退下,并不回话。
魏璟顺着瞧了一眼,缓缓转过头,指尖沿着杯沿磨转。
他对这样的宴席并没有来的意愿,通常略坐一会儿就走了。
只是他离席,无人敢说一句不是。
倒是章王目光随着他,放下手中酒杯,也起身跟着过去了。
穿过一重又一重院落,走到云霞台,魏璟方才停下,他脸色明显不如来时那般松散。
侧过眸,问了一句:“皇叔有话说?”
章王从石阶下缓缓走上来,“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要给文家翻案,有许多人能找,偏偏找本王是何意?”
他们叔侄俩的关系并不好,尤其事事被魏璟压着,章王心里也有怨恨,所以奉月堂刺杀一事,他一早知情,甚至还插一脚添乱。
魏璟不会不知道,却还是要找他来帮忙替文家翻案。
魏璟言简意赅:“叔父简单,省事。”
“放屁!”
章王喝了酒,脑子却异常清醒:“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我告诉你,若想借机扯到这行宫大火一案,小心你祖父受不住这么气死过去!到时候朝堂无君王,乱作一团,谁都没有安生日子可过!”
文家案子平反,之后便是行宫大火一案,他若接手,便搅进这浑局,便要被当成出头扛揍的那个。
他可不愿放着好好的享乐日子不过,去管那些癫事。
“早晚都是死,”魏璟唇边延了冷笑,“以叔父的胆子,不应该。”
章王觉得他不可理喻:“你爹怎么就教出你这个不孝东西!”
小时候他凶两句就哭的人,这会儿站在一处,淡定从容到让人觉得像是换了魂。
他骂完欲走,魏璟忽然问他:“灵州假扮鹤老之事可与叔父有关?”
章王回头:“人你都弄死了,还来问我?”
魏璟面色平静:“那赵愈可是叔父的人?”
雅园的事魏璟一直都知道,也知赵愈一直与章王有来往,但章王适才一番话,却又让他变了想法。
果然,章王怒道:“他确实有那么几分忠心,但那样事事都端着的人不怎么可信。本王不至于那么愚蠢,你别什么事都往本王头上扣!”
魏璟没接话,而是又问:“所以叔父有鹤老的消息吗?”
章王不愿多理,想是酒意上头,于是笑说:“你若想找,何必来问叔父?那高家小娘子不等着你主动去吗?”
言下之意,是高家透露的消息给章王。
魏璟暗了脸色,好心劝了一句:“叔父找鹤老是看隐疾,何必舍近求远,落了人圈套。”
隐疾二字精准刺激到了章王。
他暴跳如雷:“休要胡言!本王马上也是要当爹的人了!”
见他一脸平静,实在气不过,于是又说:“好啊!你昨日带来的女子不正是大夫么?听宫里人说医术十分了得,便让她来给本王看看!”
魏璟的脸隐在昏暗的光线里,沉默了好一会儿,意有所指:“老东西,看好了有什么用?”
章王气急败坏,指着他骂道:“你,你二十四了,你生出了个什么玩意了没?连个女人都没,不孝的东西!”
这话说完,很快便有侍从来寻人。
章王教他气昏了头,平复了一阵,试图扳回一次:“别怪本王没提醒你,与其娶文家那个病秧子,不如趁现在还有机会,好好享乐!”
才过酉时,远处尚能看见一点点弥留的霞光。
魏璟朝身侧的廊道处看了一眼:“你想待到何时?”
文瑶从里面缓缓走出来。
她没有想过偷听墙角的,只是很不凑巧的,她刚好在这儿赏风景。
“民女不是故意偷听的,只是房中闷热,来此透透气......”
文瑶站在他身前,晚风将两鬓发丝拂乱了,她伸手挽去耳后,便露出今日被抓伤的淤青。
章王与魏璟的力道不同,魏璟虽也很用力,但从没伤及筋骨。
章王手劲蛮力,他的五指用力到几乎要陷进肉里,当时是真的打算卸了她胳膊。
魏璟望着那指印,问:“疼么?”
文瑶手放下,坦言:“有点”
一片安静,沉默。
“你还有心思给人包扎,本世子瞧你该是不疼。”
江大人伤口在脖子上,王爷下手没轻重,划了不浅的伤口。文瑶抿唇解释道,“他也是为了民女......”
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突然这么解释,但面前人看着好像不太高兴,下意识就这么说了。
只是没解释完,魏璟就不愿意听了。
他转身往回走,她也就紧步跟上。
“这两日的药殿下按时服用了吗?”不用每日煎药,一直都带了药丸,只是不知他会不会想起来吃,又或者干脆扔了。
魏璟没理她,直到走到门口,他才顿了步子。
没有开门,直接走了。
文瑶正纳闷他为什么又不回房了,于是好奇地推门进去看了一眼。
......
红烛罗帐里,有几个女子衣衫不整的女子,坐在那儿等着。
“你是谁?殿下呢?”
文瑶僵了一瞬,立马回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