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听明白了，便散了吧。”阿树侧对着覆坤众人，低头看着掌心中那只被他捏到发白的手。
“恭送吾主。”
阿树擡头，握着修罗的手轻轻一拉，修罗的视线便被紫色雾气填满，待雾散去时，他们已回到了小破宅子中。
修罗擡起胳膊，晃了晃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覆坤之主，您什么意思啊？”
阿树做投降状地松开了手，周身灵光闪过，已褪去了那身夸张华丽的法袍，重新换上了简简单单的黑衣，“生气了？这不是你想要的吗？跟在我身边，不就是为了名扬天下，让所有人都知你，惧你。与其赤手空拳从头做起，不如直接踩在我的肩膀上，成为比覆坤之主更恶的存在。”
阿树说的话非常直白，几乎将修罗当初的想法完美转述。
修罗：“为什么要帮我？”
阿树嗤笑一声：“殊途同归，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修罗：“就这么信我？”
阿树听见这话，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肩膀乱颤，像酒醉，像发疯。
修罗歪头皱眉，一时间无法理解自己的话究竟哪里好笑。
阿树松开了修罗的手，笑得癫狂，话音断断续续难以成句。
“为什么信你，哈哈哈哈，为什么，哈哈哈，我也想知道啊，谁让，哈，她，哈哈哈，她选你，不选我……不选我……”
阿树说着，笑声变了味道，被那厚重的面具隔着，像极了哭声。
过了许久，他不再笑了，漆黑的面具下沉默无言，仿佛一瞬间被抽离了生机，浑身死气。
修罗看着他无声地走进屋子中，靠着梁柱坐下，开始闷头刻木头。
此时，没有人能闯入他的世界，或者说，闯入者，必死。
修罗没有再问其他问题，直到夜色降临，夺走了院子里最后一缕天光。
大雨再次毫无征兆地降临，修罗缓步走入屋中，抱着膝盖坐在了火堆旁，她看着屋外的雨水冲刷夜色中杂草丛生的宅院，看着那些卷着泥土的雨水流入干枯的池塘，打破塘中的宁静。
雨声急促，淅淅沥沥。
修罗深吸一口潮湿的水汽，将烦躁的心绪压入心底。
蓝音并不留恋这里的一切，她现在只想早点解决邪神，就像解决一颗黏在身上的毒瘤。
亏欠谁也罢，利用谁也罢，不过都是达到目的的手段，她不该也不能因此变得束手束脚，将目标扔在一旁，去在乎这盘棋局中的棋子们会不会痛，愿不愿意被操纵。
可是……
修罗将脑袋埋入膝盖，昏暗的视线竟然变得异常模糊，眨了眨眼，好像有什么坠落。
耳边炭火燃烧的声音噼啪作响，阿树的刻刀也断断续续。
不知过了多久，火堆发出一声巨响，修罗透过胳膊的缝隙看过去，一尊木雕小像安安静静地躺在火中，漆黑的焦痕吞噬着它的身体，不消片刻，面目全非。
她看清了小像的面容，那是一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即便被雕刻得模糊难辨，她还是一眼便认出。
那是琉璃的模样，阿树的执念，是琉璃。
可尉迟昊早就被她亲手杀死，化为灰烬，消散无形。
眼前的人，不是阿昊，又会是谁？
他说叫阿树，在真言符的禁制下，他说的便是真话。
阿树……小树……
尉迟昊曾对琉璃说，他是以嗔念化形，还说自己不过活了千年。
凤灼仙子曾念叨过，在尉迟昊之前，还有一位魔君，那是魔族的第一任魔君，却突然有一日疯了，失去了理智和魔君印，之后才被横空出世的尉迟昊接管了魔君印。
蓝音的脑海里不断闪过此前被她忽略的细节，真相呼之欲出，却缺少关键证据。
阿昊因心魔失去过魔君印，就在她沉睡的时候。
如果，传言是真的，阿昊也从未说过谎，而魔族，本就有分化自己的能力，既然能分化孕育后代，那是不是，也能剥离自己的心魔？
将执念将心魔生生剥离，他便能恢复理智，再次拿到魔君印。
从归墟出来后，他失去魔君印，并非因为灵力不济，而是因为他的心魔越来越强大，强大到生了心智，开始不受他的控制，推崇覆坤，对抗天道，双手染血，身负煞气。这份罪孽也让尉迟昊的本体受到影响，即便躺在家中什么都不做，也跟着变成了红名。
蓝音被自己的推论吓到了，思绪在识海中来回拉扯。
仙客：离谱，太离谱，这种死了又活，活了又死的人，只有话本子里才存在！尉迟昊，死了，便是死了！我们所有人都看见他灰飞烟灭，连最后的执念都消散于天地间。
九冥：魔族分化本就有迹可循，尉迟昊身为天地初开被我点拨的一缕气，想要剥离自己的心魔，并非难事。
修罗：他对着一块石头等了一辈子，念了一辈子，心魔一次次生出，一次次剥离，最终让那无法自愈的心魔生了心智？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偏执的人？
九冥：思念化形，最是顽固，最易自损，一旦他们认准一人一物，便终生为其所困，思欲不灭，燃尽魂散。
仙客：这都是你们毫无边际的猜想！
修罗：到底是猜想，还是你承受不住这份情的重量在不断否认？
九冥：即便是心魔，他的目的也是帮助琉璃解救天道。
修罗：在他眼中，我是琉璃选出来解救天道的人……
仙客：哈！哈！哈！你们！自作多情！戏太多！我不认！
九冥：无论你认或不认，三个月后，真相自然揭晓。
仙客气结，握着不断嗡鸣的长剑，冷笑道：三个月后什么意思？契约之礼？他干什么？他要娶修罗？经过我同意了吗？！他谁啊他？
修罗：……这些都无所谓吧？重点是他是不是阿昊啊，你也很喜欢阿昊不是吗？
仙客：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