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皱眉，恼怒道：“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仙客无力地闭上眼，呼吸数次后，方才再次开口道：“先回去。”
修罗身子钉在床边，就这般倔强地看着仙客，直到对方投来一个柔软劝说的眼神，方才紧抿着唇角起身离去。
待修罗离去，乐行帝君也刚好跨过冥海来到了桥外镇海陵园之中。
上一次与仙客动手，乐行帝君伤得不轻，此时过去了小半年，她的神魂依然没有完全恢复。
此时见到灵力空荡荡的仙客，曲湘仪心下一惊，当即看向慕容，问道：“黄泉竟有鬼魂能伤仙尊至此？！”
慕容坐在房中的主位上，揣着手盘着腿，闻言狠狠摇了摇头，撇过脸，唉声叹气道：“是自伤，仙尊应该是被海底浊气侵扰，自伤稳固神识。”
曲湘仪抿着嘴，缓步走到仙客床边，就着墓中昏暗的烛光看向对方，“仙尊这又是何必呢……”
仙客轻扶着肩膀上的伤口，冷声道：“何必……帝君以为呢？”
曲湘仪面色微沉，回眸看了眼慕容，见对方一副愁苦模样，不禁无奈地叹了口气，回身行至桌边，落座凳上。
“看来仙尊已经知道了修罗神族修复坤天的代价，可您也该知道，这阴阳二界，别无选择。”
慕容皱着眉头，沉声接道：“几千年来，修者一批批陨落在浊气之中，试过无数方法，就连当初已入仙皇之境的六爻帝君亲自入海，也无法修复坤天石。这世间黄泉，只有修罗神族的秘法，才能做到。不是我们狠心，是我们没有别的办法。”
曲湘仪：“您就算想代替她，也根本触碰不到坤天石。仙尊，您从上界来，想必此行的目的，便是为了帮助阴阳二界重回太平，此时这般做，可以说，毫无意义。”
仙客擡起眼皮，目光犀利：“所以你们，就这样等着，看着，直到修罗学成秘法，深入冥海交代在那里？甚至不愿告诉她，这一遭，有去无回吗？”
曲湘仪与仙客四目相对，眸光亦是锐利如锋，“尊上身为修罗神族，当她领悟成神的那日，便会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清楚那与生俱来的责任和使命。这一切，不需要我们多说多讲，我们唯一能做的，便是在那之前，护她安稳无虞，让她无悲无痛。”
慕容小声补充道：“修罗神伤，冥海起浪。那海水对于万千鬼魂来说，便是要命的毒药，还请仙尊，不要让尊上的情绪波动太大。”
仙客擡手紧紧捏着床头的石板，眸中情绪翻涌。
这一刻，他算是明白这群鬼到底隐瞒了什么。
修罗若是成功修复坤天石，便会直接将命交代出去。
暂不论这《神谕》中的修罗与黄泉传说的修罗神族是否有关系，但这群鬼，是在数着日子，等着修罗去死，换这天地无恙。
曲湘仪低头看向缓缓结冰的地面，皱眉擡手，轻轻挥动衣袖，将那凌乱的威压打散。
“仙尊来自上界，应该清楚关于苍生的事情吧？”
仙客面无表情道：“此界神族陨落后，由苍生接任，代替神明镇守坤天。”
曲湘仪收回视线，垂下眼眸，沉声道：“一花一叶，一草一木，一山一石，皆为苍生。它们本不是灵，但生灵之后，便会感应天道，承接使命。”
“而修罗神族，与苍生无异，它们天生为神，便不会辜负神名。当她成为真正的修罗之时，便会感应到天道，明白自己该做什么，清楚自己将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仙客：“可这天下，可有人曾问过，苍生是否愿为苍生？又有没有人问过，修罗，她愿不愿意当这个修罗之神？”
曲湘仪神情可以称得上冷漠，闻言仅是轻声一笑，似是不解身为上界之神，为何会发出如此可笑的疑问。
“四海无闲神，九州无散君。在其位谋其事，这个道理，还需要我来教您这位上界之神吗？”曲湘仪眸色一厉，冷声问道，“您下此界，莫不是只为情情爱爱，不顾众生吗？”
仙客双目发红，面对乐行帝君的质问，想要反驳，却发不出一言。
蓝音很想说，这是道德绑架，凭什么要修罗牺牲。
可又忍不住问自己，若这份绑架，关系众生，关系万千生灵，她真的能放任不管吗？
不会，无论如何，她都会去做。
若真到了那一刻，浊气四散，九州四海化为人间炼狱，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牺牲修罗。
此时的不爽，并不是因为不愿，不想……
而是因为众生理所应当地去牺牲一人，换天地无恙。
可是，那么多的修者，古往今来，无数大能放弃登仙，陨落归墟，他们会介意这天下是否有人真的在乎他们吗？
他们赴死的时候，会去细细分析这份付出值不值得吗？会去纠结自己的名字会不会被历史记载吗？
不会，那一刻，他们想的不过是为后人多存一线生机，再无其他。
他们是圣人，愿意站起身，肩负天下。
而如今，这份责任，落在了一个外来者的身上，一个游戏人间贪图享乐的外来者。
慕容看向神思不稳的仙客，轻声道：“没有人问过尊上是否愿意成为修罗，也没有人问过那一草一木是否愿意成为苍生。那是因为，只有当他们愿意时，才会成为修罗，成为苍生。”
仙客心神一震，看向慕容。
慕容无奈道：“帝君不让我等提前告诉尊上，便是在给她足够的时间选择。不知命运终点，或许还能多看看这黄泉，也许有一天还能去看看世间。若是知晓了，她心有抵触，便会失去修罗神印，若心甘情愿，便会提前领悟秘法，神魂永锢冥海，重铸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