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她说了一些话,说了一些她从来没有想过会从他那里听到的话。
“好闺女,别哭了。”
“景篥走之前和我说,等他一回来就想要和你成亲,那你不就是我闺女了吗?”
“没事,我反正都一把年纪了,身体还这样,帮不上孩子的忙了,只会徒增负担,倒不如死了最好。你能力没了,真是太好了,从此以后你就不用再为了别人受苦了。”
“我的死讯等他回来再慢慢告诉他,你别担心,我的篥儿有能耐得很,一定能平安回来的。”
“对不住了,之前一直看不上你,如今才发觉,你才是和我儿最相配的姑娘。”
“老夫累了,想要休息了,你先出去吧,希望你和篥儿得以长厢厮守。”
“没有想到,这世上,也会有不是至亲的为我流泪,谢谢你孩子,帮我照顾好……照顾好……”
说罢,景将军就慢慢合了眼,没了鼻息,
廖皖也终于在忍不住眼泪,嚎啕大哭起来,
在床边大喊了一声:“父亲!”
廖皖一直不知道,该怎么样慢慢和公子说起这件事情,
她知道公子和父亲感情特别深,
景将军死的时候,她这个外人,都觉得痛苦悲伤至极,
无法承受,公子又怎么能,
她正犯愁呢,如今却正好等来了这样的一个“好消息”,
她也终于可以不用和他解释这件事情了。
“您也到了那边了吧,您和您的父亲想必已经团圆了吧。”
“您知道的,奴婢想来不太会说话的,如此这般正好。”
廖皖之后都一直沉浸在悲伤里,
无暇顾及那公子说的要和她成亲,
这个一直只存在于她幻梦中的,
终于成了真的喜悦。
于是,就这样,
廖皖的人生从头到尾,
都变成了一个错误的,荒诞的,令人伤心的故事。
唯一的变化就是,
廖皖已经变很坚强很勇敢,
即便都这样了,也还是可以振作起来,
笑眯眯地和陛下说要一个恩典。
信了佛。
景篥在临走前的那个晚上,
其实又和廖皖好好告了别。
总觉得似乎只要不断告别,
不断地说再见,不断立“fg”说定反而不会有什么事,
他也一定可以“荣归故里”,平安归来。
廖皖知道他的意思,也一遍遍顺着他的意思,
和他说着再见,和他说着等她回来。
“fg”立得多了,是不是,旗子挨着旗子,
就一个都不会倒下去了?她也这般地相信着。
为了让景篥能够安心离开。
廖皖尽量表现得无所谓,
那几日一直都还带着些故作轻松的笑意,
景篥也没有看出来她其实害怕得要死。
在他走后,廖皖一有空,
就去皇宫里的佛堂为他祈祷,
把那里的神佛都拜了一遍。
不管是保佑什么的,只要是个好神佛,
廖皖通通在它们面前的蒲团上“咚咚”磕响头。
她原本是不信这些的。
即便古代人好像都信,
廖皖也不信,
或者正准确地来说,
是曾经信过后来又不信了。
廖皖这一生中遇到过很多很多,
特别特别难的时刻,
几乎是常常是半死状态,
饿得半死,渴得半死,困得半死,
伤得半死,痛得半死,生不如死,
在这些很难很难的时候里,
廖皖心里憔悴,孤立无援,
便想着有没有谁能够救救她。
因为不想给公子增添负担,
即便也很明白不论自己如何祈祷,
他应该都是不会来的。
所以,廖皖希望能来帮一帮自己的对象,
就是神佛。
但,无论她多少次虔诚跪拜祷告,
在心中大喊,求求你们救救我吧,
也没有一次灵验的,
她的苦难依然从头到尾一个接着一个,
渐渐地她心灰意冷,对于那些冷眼旁观的神明也就不再相信了。
他们一次都没有来过,
一次都没有来帮一帮救一救这么可怜的自己。
谁都没有来,那个最幽暗寂寞的角落里,
还是只有那个可怜兮兮的自己。
在面前的那个脏水洼里映出来的,
还是只有她自己小小的孤零零的也是脏兮兮的身影。
廖皖累了,之后很久也就没有再祈求些什么。
谁都没来帮帮她,救救她,
她的生活除了那个人有关的部分,
还是都糟糕至极。
但现在廖皖之所以又再一次开始相信起来,
除了因为内心实在是慌张不安之外,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
她突然意识到了,会不会是她的问题,
是因为她不值得救,那些神佛才没有伸出援手的呢,
不过,公子一定是值得救的,绝对是的,
如果他都不是,那么这个天下就再没有人值得保佑了,
想明白了这点之后,廖皖恍然大悟。
从此日日虔诚,用心祈祷。
即便受了伤,身体不好,
也从未懈怠,虔诚至极,
把每一尊佛面前
还捐了很多钱财,
把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公子给她的零花钱,月钱,
都买了供奉用物或者是直接投到功德箱里,
从头到尾,她只许了一个愿,就是公子平安回来。
虽然景篥总跟她说要多想想自己,要适当地自私一些,
他要是看见了她这样也还是肯定会生气的,
可对于她自己而言,最好的,
其实也就是她平安回来了。
廖皖此生一切的幸福,毫不夸张地说,
都和景篥有关。
最喜欢的诗。
廖皖这辈子很少有喜欢的东西,
那首诗却算一个。
哪首诗?
公子写给廖皖的诗的最后两句是
“由来君子行最长,予亦知君寄心远。”
也是廖皖最喜欢的两句,
公子也给他解释过,
这两句诗的意思是。
君子走得再远,我也知道您志向远大,
我的心永远和您在一起。
(注明:诗句释义来自网络查询,感兴趣的可以自己再去了解一下。)
如今看来正是应景。
他们之间的距离一直都是很遥远的,
公子府内和公子府外,
坟墓前和坟墓内,
地缘天穹,两不相干,
但廖皖还是决定要像当年一样地勇敢一次,
去攀上那个高得过分了的高墙,
越过那所有的屏障和规矩,
再一次来到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