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凌晨。”
海照月舒了口气，强笑道，“是回滨海休养了吗？难怪这几天我联系不上她，本来我还说过几天来呢，看来是我太小题大做了……”
她这么说着，却逐渐语无伦次起来，握着安全带的手也开始发抖。
苗仲煜再次沉默。
半晌后，他低声回，“不是休养，是……”
“别说了！”海照月爆喝一声，制止住他未出口的话。
平时柔柔软软的人突然发飙，车里另两个人被吓了一跳，尤其是海瑶，差点被车窗嗑到下巴。
“你干嘛突然那么大声！吓死我了！”她抚着胸口，心有余悸。
“……对不起。”
海照月吸了吸鼻子，手足无措地抓了把头发，随后又朝着海瑶笑了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海瑶被她诡异的眼神和笑容吓得发毛。
她挥了挥手，“算了啦~不跟你计较~下次不要这样就好啦~”
“谢谢。”她又朝她微笑。
这下，海瑶终于觉察出不对劲了。
她伸手摸摸她额头，“你是不是发烧了？”
接着，她又自言自语道，“奇怪了？鲛人也会发烧吗？”
好在感知到海照月体温正常，她才放心地放下手。
苗仲煜默默地看着后视镜里海照月一副又哭又笑的表情，他知道，她听懂了。
然而，他宁愿她没有听懂。
看着这样的海照月，他的心就像一张纸一样，被人慢慢揉成一团，再一片片撕碎。
此刻，他恨不得自己是海瑶，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安慰她、陪伴她，开解她，而不是眼睁睁地看着她伤心痛苦，自己却无能为力。
但他清醒地知道，海照月现在并不需要他，他也没资格做那个安慰她的人。
他的手指深深陷入方向盘中，几乎要把它给掰碎。
就在他以为他们会这样一路沉默地到机场时，海照月突然又冷不丁地问，“为什么会这样？”
苗仲煜沉默了。
“你说过我想知道什么都会告诉我的，我想知道真相，你不要骗我，好吗？”她近似祈求道。
这一句话就像一把利刃直直插在苗仲煜胸口，截断了他想先哄一哄她的念头。
沉吟许久，他言简意赅道，“安宁去凫山时身体机能就已经快速恶化，拖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所以医生会诊后，一致决定提前手术。”
“可是，可是，不是说手术的成功概率已经提升到百分之五十吗？”海照月颤抖着问。
“嗯。手术很成功。”
“那……”海照月眼里燃起一丝希望。
“是术后并发症。她的身体太脆弱，经不起这样的大型手术，撑了两天，昨天傍晚突然恶化。我收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已经……她说想回滨海，所以安董事长连夜将她带回了滨海，凌晨三点的专机。”
海照月眼里的光迅速湮灭。
见她这样，苗仲煜忍不住安慰道，“她……走得很平静，没有什么痛苦。你……”
他想让她节哀，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一直在旁听着两人的对话听得云里雾里的海瑶终于忍不住了，她不解地问，“走是什么意思？走了就走了呗~你干嘛这幅样子。”
她伸出食指戳了戳海照月的脸，“正常点~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平时的样子~”
“海瑶——”
苗仲煜想制止她，却听海照月平静地解释道，“走就是死亡。是消失了、再也见不到的意思。”
海瑶歪歪脑袋，“这就是死啊！我还以为死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不就是长眠嘛~这有什么的，只要不想去就可以不去啊~我们鲛人又不怕死的~你不用怕~”
海照月看着海瑶脸上天真的表情，突然万分羡慕她。
真好，这是一张什么都还没有失去的脸。
曾几何时，她也像她这样对死亡一无所知。
然而现在，死神来了，不仅带走了她的好朋友，好像还带走了她灵魂的某个部分，她听到有什么在悄悄碎裂。
她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空了。
不知怎的，她的眼眶突然干涩到发疼，像被火灼烧一样。
“你眼睛好红！看起来要哭了……”海瑶点评道。
随后，她又笑了，“哈哈，不过，我们鲛人会哭吗？”
“是啊，会哭吗？”她也擡头看着海瑶笑。
如果会哭，她为什么没有眼泪呢？
如果不会哭，那在她胸口处那团横冲直撞、快要满溢的酸涩，又该如何排解呢？
谁能来教教她？
她好像、真的、快要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