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头看着王娇娇道,“我确实十分感谢王阿姨把房子租给我,帮我找到合适的人。但无论是租房还是雇人,我都支付了相应的报酬。”
“而你,王小姐,我与你之间并未签署雇佣合同。我现在正式地告诉你,无论是技术还是态度,您都不符合我的用人标准。”
“王阿姨现在既然把房子租给了我,那目前这个房子的使用权就在我这里。希望您现在能离开我家,不要影响我们的工作进度。”
说完,她侧开一步,将通往门口的路让了出来。
王娇娇咬紧双唇,像根木棍似地伫立在原地,只是恨恨地等着她,一动不动。
气氛一时陷入尴尬t。
眼看海照月心意已决,其他人便转而开始劝王荷。
“对啊对啊……老王,你看要不先劝娇娇回去?”
“年轻人嘛,做不了事很正常,休息休息也好……”
“大家都邻里乡亲的,擡头不见低头见,也不要搞得太难看,是吧?”
“不是我说啊,娇娇这个脾气也得改改,在外工作嘛,也不是在家里,被说两句也难免的……”
……
周围人窃窃私语声不断在耳边放大,王娇娇像被人当众甩了一巴掌一样难堪。
她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是活该被欺负的食物链最底层,要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在自己的地盘用这种语气教训?
强烈的羞耻感摧毁了她所剩无几的理智。
“好啊。拿合同压我是吧?你们这些资本家也就只晓得这些了。”
她冷笑一声,转身看向那群窃窃私语的人,“你们不知道吧?你们拼死拼活做一条才赚15块,而她,转手就卖100多!这种黑心的人,你们还帮她说话呢?!要不是我和我妈,你们到现在还拿着10块的工费,被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钱!”
其余几人一片哗然。
其中有一人是王荷娘家亲戚。
她怯怯问,“娇娇,这东西……能卖……一……一百多?你可别瞎说……”
边问边偷眼看海照月。
听到王娇娇吼出这段话,海照月心里的疑惑终于被解开。
上次王荷临场加价的事到这里总算有了解释。
她看着眼前众人神色各异的表情。
她们明显也有着各自的算盘,其中不乏有人认同了王娇娇关于“资本家”的说法。
昨天,她们还因为她给了她们额外的收入渠道而感激;今天就为自己给的不够多而愤懑不平。
中间唯一的变化,只是因为得知了她手链的真实售价。
这让她心中生出一种荒诞感。
她知道现在应该赶紧处理完眼前这堆烂摊子,大脑却不合时宜地开起了小差,思绪一下子回到了还在五光十色的那段时间。
从上岸到离开五光十色的短短一个多月,她经历了很多无法理解的人和事。
那时林夏告诉她,不要用自己的标准和想法去衡量其他人,人是会变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也有自己永远无法跨越的障碍。
她不明白。
当时的她只是觉得受伤,觉得自己为什么总是被辜负、被误解,所以她把那些让她痛苦的记忆通通打包扔进了回忆的最深处。
但就是现在,此刻,她突然理解了林夏话里的意思。
如果说这个世界是一片海,那么每个人就像是海中的一滴水。
在浅海时,看起来就是浅蓝;在深海时,就是黢黑,甚至每一天早晚光线的变化都会对海水的颜色有影响。
海水也不会只在一个地方停滞,浅滩会涌向凹谷,凹谷也会向天空蒸腾,唯一不变的,就是不停地变化。
大海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处在时光洪流中,被世俗的欲望和痛苦裹挟的每一个人呢?
她认真地重新审视着面前的每一个人,有史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内心的某堵高墙被海水冲塌了。
汹涌的水流之后,是异样的平静。
“所以呢?”她看着王娇娇,“你的诉求是什么?煽动大家罢工吗?”
王娇娇一梗。
说出那番话时,她确实存在着挑拨的念头,主打一个她不爽,大家都别想好过。
但阴私这种东西,一旦被挑明反而不好承认,于是,她急忙遮掩道,“我不过是看不过你压榨我们村里人!没文化就该受你们城里人欺负吗?!”
海照月微笑着点头。
随后,她看向王娇娇身后那群人,“……压榨你们?你们也是这么觉得吗?”
“这……”
众人面面相觑。
虽然莫名其妙被代表让她们有些不高兴,但同一个村人,多少都沾亲带故,没道理站外人,再加上按王娇娇的说法,海照月的生意利润这么丰厚,她们没准还能再从她手里挤点出来,因此,都犹豫着没有第一时间表态。
“这……小月,不然你适当补一点,这事就算了?”王荷劝道。
“是啊是啊……十块一条我们白做了好久了呢,这还是急单……”王荷亲戚也在一旁嗫嚅着帮腔。
海照月笑了笑,客气地回,“还有人觉得不公平,想罢工吗?”
王娇娇气笑了,“你威胁我们是吧?”
她转向其他人,招呼道,“红姨,张姨,你们别被她唬住了。她这笔订单没两天就要截单了,她不靠你们根本就完成不来。也就是你们好糊弄。”
话音刚落,被她点名的张梅悄悄靠近她身边。
“你们呢?”海照月看向剩下四个人。
剩余的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嗫嚅着开口,“我们……我们没什么意见……”
王娇娇恨铁不成钢地狠狠瞪了她们一眼。
海照月点点头,“我知道了。那不想干的都走吧。”
“……什么意思?”王娇娇不可置信。
“我说,你们不想干的,现在就可以结账走人,另谋高就吧。”
她回道,语气有一种超乎年龄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