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声，胡漓手中的折扇掉在地上。
她瞪大双眼，眼皮瞬间被撑开，露出了黝黑的瞳孔，激动地握住海照月的双肩摇晃道，“织布？你是说……你们祖上就是织鲛纱的？！”
海照月顿时被吓道，“……怎、怎么了？”
“我能看看鲛纱吗？”
“不！我愿意买！没有很多也行！一小块！一小块就行！我知道鲛纱很难得！或者你出价？”胡漓激动到语无伦次。
“可是……抱歉，我也没见过鲛纱……”
更别提卖给她了。
胡漓顿时一脸失望，“那……你能不能织？”
她依然不肯死心。
“额……我们家的织布技术早就失传了……”
为了让胡漓相信她说的是真话，她强调，“……已经失传几千年了。”
胡漓的精气神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了，人也再度惫懒起来。
她捡起地上的扇子，走回台后，坐了下来，半怨怼半嗔怪地看了海照月一眼。
虽然没有说话，海照月却还是读出她眼里的内容：“你这个废物，竟然连鲛纱都织不出。”
海照月攥着浴巾，顿时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眼见外面的雨已经渐停，她看看时间，离联谊会还有二十分钟，于是，她将浴巾递给胡漓，告辞道，“胡漓姐姐，今天谢谢你，我三点还要去参加联谊会，就不叨扰你了。”
“联谊？”她怪笑一声，上下扫视海照月一眼，劝谏道，“你还不如鸽了，在我店里坐一下午来得有趣。”
海照月有些不知所措，“怎……怎么了？”
“没什么。你去了就知道了。”
“噢……”海照月乖乖点头。
就在她要出门时，胡漓又叫住了她，“诶，小鲛人，你等等。”
“怎么了？”
她思忖片刻后，问道，“海瑶这丫头是你朋友吗？”
海照月一愣。
朋友？
她……能算是海瑶的朋友吗？
见她这态度，胡漓明白了，“同乡是吧？那我也就跟你说说，你姑且听听。”
“海瑶是恋爱脑，你想劝她提防那个男人，像刚才那样直说是不行的，反而会让你们的关系生出嫌隙。你最好别再对她说那个男人的坏话，就算那人真的是个坏坯子，也得等她自己蹚雷后才行。你们这些当朋……哦，不，当同乡的，关键时候搭把手就行。”
“……恋爱脑？”
“嗯哼。海瑶这丫头，明明长得一脸机灵相，谁知道是个恋爱脑。没救了。”
海照月觉察出胡漓是想点她，于是诚心求问，“那姐姐，她现在这么讨厌我，我要怎样在关键时候搭把手？”
胡漓笑了笑，“你们鲛人都是小孩子脾气，哄哄就好了。”
说着，她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上下扫视了海照月一眼，警惕道，“你不会也是恋爱脑吧？”
海照月疯狂摇头摆手，“姐姐，我听劝！”
“那我待会联谊之后跟她好好说~”她又补充道。
“联谊？”胡漓又用扇子掩唇轻笑，“你不会以为她会跟你一样，这么老实去参加联谊吧？”
“……啊？”海照月迷茫地看着她，“她不是来参加联谊的吗？”
“哈哈，”胡漓被海照月逗笑了。
她眼带怜悯地看着她，“傻孩子，当然不是了。她来这，是特意拿之前订的礼服的。”
*
海照月站在标着“非人类联合工会总部”几个大字的牌匾下，手中捏着胡漓给她的海瑶的联系方式。
经过胡漓的层层渲染，她现在开始害怕走进去会不会经历什么让她终生有阴影的事情。
从外面看起来，非人类联合工会就像一间规模稍大的酒店，要进到内部，得先经过一条长走廊，所以看不到内部。
但总体来说，与两边的小店相比，除了面积略大之外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在她站在门口犹豫的十分钟内，从她身边陆续走过一些奇奇怪怪的“人类”，比如拖着长长尾巴的蛇妖，顶着一头翎羽的锦鸡妖，甚至还有顶着熊猫头，西装崩坏两颗扣子的人型熊猫。
这让她产生一种自己现在反而不太正常的错觉。
就在她给自己加油打气，鼓励自己迈出第一步时，一个熟悉的嗓音叫住了她，“你就是海照月吧？”
海照月回头一看，是一个身材精瘦矮小的男人，搭着一个尖细到像被门夹过的卤蛋般的脑袋，正捏着嗓子尖声尖气地说话，冷不丁吓了她一跳。
她咽了口唾沫，忐忑地打招呼，“黄、黄会长？”
男人朝她竖起大拇指，表情慈爱地夸赞道，“真聪明~不愧是我看好的后辈~”
“我看你站在这很久了，干嘛呢？怎么不进去？”
海照月张了张嘴，犹豫半晌要不要把自己收到的警告告诉他，就见他一拍光溜溜的脑袋，“瞧我！人太多，害怕是吧？没关系，趁着现在时间还早，我带你逛逛总部，顺便给你介绍介绍。”
“还早？”海照月疑惑地看了看手机。
屏幕上显示着“14:53”。
“早着。”
“可是……不是快三点了吗？”
“噢~你说那个啊~”黄会长爽朗一笑，“没关系，不到三点半，这群家伙是不会来齐的。你这还算到得早呢！很好，值得表扬！”
海照月听完，沉默了。
她好像有点知道为什么其他人对工会会有这样的评价了。
于是，在黄会长的热情邀请下，海照月跟着他进了总部。
长长的走廊铺着红毯。
走廊两边的墙上挂着一幅幅肖像画，并在肖像画下附有一段简单的铭牌介绍。
“这都是为我们办事处做出过卓越贡献的工作人员。”黄会长向海照月解释道。
长廊很长，肖像画只挂了一半。
最后一副肖像画有点特别，海照月一眼就认出了那正是眼前的黄会长。
只是肖像里的他顶着一头茂密的头发，勉强遮盖住了削尖的脑袋。
铭牌上写着：黄发财。
（1677~）非人类联合工会第333届会长。长期奋斗在工作一线，为促进非人类间的种族融合做出过杰出贡献。
海照月看着那行“促进非人类间的种族融合”，脑袋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黄会长看海照月在自己的肖像画前停留这么久，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这是假发。没办法，为了上相嘛。”
然后，他看着自己的铭牌，又顿了顿，“额。你叫我黄会长就行，这个名字是我主人给起的，一般只有他叫。”
“主人？”
“唉。”黄会长引着海照月继续向前走，“那是几百年前的事了。我全家都被人打死，轮到我时，我主人救下了我，并把我养了起来——也不算养，就是我饿得不行的时候会向他讨口吃的，其余时候我就到处溜达，次数多了就熟了。因为当时他很穷，爹死了好几年，家里只剩他们孤儿寡母，他做梦都想发财，让他娘过好日子，就给我取了这个t名字。”
“……后来呢？”
“后来？他到处走街串巷做生意，老母亲死后就再也没回来。我就没找到过他了。”
海照月一愣，没想到黄会长跟他主人竟是这么个故事。
“你不是会占卜吗？难道也找不到他？”
黄会长长长叹了口气，“人的寿命何其短暂。等我自学占卜略有小成后，他早就成了一捧白骨，不知道被埋在哪个山头了。”
海照月不由唏嘘道，“那……他后来活得怎样？赚到钱了吗？”
“没有，但过得还算和顺，娶了个老婆，没孩子，先他老婆二十年去世，之后他老婆就改嫁了。”黄会长笑笑。
海照月此时再回头看着那黄发财三个字，顿时觉得心里堵得慌。
“走走走，我带你参观一下我们的办公室。”仿佛为了化解这悲伤的气氛，黄会长带着海照月径直向前走，很快就走到走廊的尽头。
走廊的尽头是一个方形大厅，大厅中央摆着一块大立牌，立牌上张着一张红纸，上面写着“非人类联合工会第X次联谊火热进行中”，
整张红纸褪色严重，仿佛经历了经久的日晒雨淋，而那个第X次中间，因为涂改次数过多，已经成了一团黑墨。
仿佛看出了海照月疑惑，黄会长热情解释，“废物利用嘛！不用在意这些细节！”
然后，他指着周围一圈房间，向海照月挨个介绍。
“这是人事办公处，主要处理一些证件问题，是我们办事处最忙的科室。”
“这是促和谐发展处，主要是针对一些种族纷争调停，比如，一只狗和猫打架，就是这里负责调停，再商定赔偿金。”
“这是培训室，主要是培训规章制度，还有开会用的。之前你们鲛人接受培训就在这。”
……
轮着介绍完一圈后，他带着海照月来到最后一间房前，指着上面金光闪闪的“VIP接待室”介绍道，“这就是我们的VIP接待室，一般不会启用。但如果像举办大型活动，需要邀请一些贵宾时，这里就是贵宾的休息室。里面的装潢是我们总部最好的，趁现在没人，我带你看看。一般人可没这待遇~”
说着，黄会长握住门把手，轻轻一拧。
门开了。
黄会长的声音戛然而止。
接着，一个裸着上半身的男人出现在海照月视野中。
——准确来说，是衣服脱到一半。
海照月看着那整齐的八块腹肌，视觉冲击太大，她一时震惊到失语，随后脸颊爆红。
男人迅速地扯下衬衫，迎面丢向挡在前面的黄会长，咬牙道，“……出去。”